不等岑锦年反应过来, 梁王便朝一旁的女护卫使了使眼色,女护卫瞬间会意。
二话不说走到岑锦年身旁,强硬地捏起她的下巴, 强迫她将嘴张开,动作十分粗暴, 岑锦年立即痛得眼眶泛红, 下巴也泛起了红痕。
那名女护卫迅速往她嘴里塞了颗黑乎乎的小粒药丸进去。
齐淑有些不忍瞧见这般场景,可她也不敢违抗梁王的命令, 只能偏了偏头, 不敢看她。
此事实在出乎意料,岑锦年完全没有反应的余地,只能拼命摇头抗拒, 用舌头将那粒药丸抵在口腔前部,愣是不肯将那药丸咽下,漆黑的瞳仁中充斥着浓浓的恐惧之色。
然而她反抗的时间只一瞬,只见那名女护卫一边将她下巴阖上, 一边抬手迅速在她胸前点了两个穴,随即她立即不受控制地将那药丸咽了下去。
岑锦年方被松开, 便立即拼尽全力抬手往喉咙口抠,阵阵恶心感瞬间从胃中涌了上来。可她即便将喉咙口扣红了, 却依旧没能吐出半点东西。
恐惧立即弥漫全身,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莫大的恐慌铺天盖地地朝她倾涌而下,眼角也情不自禁溢出几滴晶莹的泪珠。
一出接着一出, 完全意料不及,即便她有再大的心理防线,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吐了许久, 仍旧没能将那药丸吐出来,估计已经在她胃中被消化了。
岑锦年红着眼将手放下,瞬间崩溃。
而周遭的人则满脸冷漠,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中甚至带了些许不屑。
只有齐淑,看她的眼神带了些不忍和怜悯。
她沉默地低着头,周身笼罩着阴翳的气息,喉咙开始阵阵发疼,火辣辣的,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疼得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方才那一回已然是使出了她全部的力气,现下她只能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城墙上,气喘吁吁。
她开始想,她以前究竟造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才会让她受这种苦。
喉咙上火辣辣的疼同她身后城墙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让她如同身处冰火两重天,艰难地熬着,脸上溢满痛苦之色。
城墙之外的呐喊声声声渐高,几欲达到震耳欲聋的地步,夹杂着痛苦的哀嚎与绝望。
可梁王仍旧站在城墙上,冷眼看着底下的一切,不为所动。
岑锦年缓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随即努力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收了回去,重新抬眸看向梁王,眼眶红红的,带了几分恨意。
她想要发声,可声带刚一颤动,喉咙的痛意却再度侵袭了过来,疼得她止不住地皱眉。
她张了张嘴,艰难开口: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周遭一片沉默。
她滞了一会儿,骤然发现完全听不见自个儿的声音。
她不敢相信,再度快速张口:你到底做了什么!
脸色涨得通红,瘦弱的脸上布满慌张之色,长长的睫毛有些湿润,唇上苍白,显得有些凄惨。
她还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为什么说不出话了?
她变哑了?!
思及此,她的眼眸瞬间瞪得直圆,红红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鼻头微微翕动,嘴唇一张一闭,依旧没有半点声音发出来。
梁王努力地在底下的人群中寻找着裴舟的身影,却始终没有找到,不禁皱了皱眉,心底涌起一抹不耐。
随即冷漠地朝岑锦年瞥了一眼,威胁道:“太孙妃若不安分些,我便让你连见裴舟如何死的机会都没有。”
又朝一旁的女护卫吩咐:“看好她,切莫让她坏了我的大事!”
“是。”
底下的人认出了城墙上的梁王,立即喊道:“王爷,快开城门啊!”
“敌军就要追上来了!开城门啊!”
“艹他娘的,再不开门我们全都要死在这。”
“他奶奶的,这就是所谓的贤王?他是不是就想让我们所有的兄弟死在这儿!”
重重扣击城门的声音接连不断,一声比一声急促和迫切,而密林深处此时仿佛有敌军继续朝这边追击过来。
梁王将手别在身后,冷眼看着底下的人,锐利的眉宇间甚至带了种疯魔的快感。
此时天边的太阳已经缓缓升起,在天际稍稍露了个头,红彤彤的,周遭的云也被染成了一片红,如血般妖艳。
这样的场景明明极美,可底下的战场却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战士们各个乌头黑脸,血污同脏污染在一块儿,透出斑驳的黑。
有些断手,有些断脚,有些胸前贯了个口子,从中哗哗流出鲜血来;有些体力不支直接躺倒在了地上,只留了一口气吊着,盼着有人来救……
此情此景,悲矣!
突然,慌乱的场景中,一个身着银色盔甲,手握长剑,骑着骏马的男子从密林中奔出来,神色冰冷,目光坚毅如刃。
方才那一役,他的头盔不慎被人卸掉,将他头上的青丝尽数暴露出来。
长风吹起他凌乱的发丝,左颊上一道鲜明的血痕异常显眼,长长地,径直从颧骨滑落到嘴角处。
裴舟领着身后的将领穿梭过战士们,来到最前。
他一出现,周遭之人便立即涌出喜色,仿佛只要有他在,便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他们。
“主帅!”
“主帅!梁王不愿开城门!”
“主帅,我们现下该当如何?”
……
裴舟朝众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暂先安静下来。
果不其然,剩下的万余人战士瞬间肃静,面露严色,场面颇为震撼。
裴舟仰头朝站在城墙上的梁王看去,冷声喊道:“我们三万大军,在木常谷一带突遭袭击和埋伏,损失惨重,还望皇叔大开城门,支援我等。”
顿了顿,又道:“云谷国的军队很快便会追上来,还望皇叔尽快!”
靠在城墙上的岑锦年恍然听见裴舟的声音,心底骤然生出一抹喜意,以及不可置信。
可不管如何,他能活着回来,那便是好的。那就能证明,有一丝希望在。
梁王!
岑锦年的眸中闪过一抹狠厉,绝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没有多加思索,她蓄了蓄力,企图趁着她们不备,立马站起来,好让底下的人注意到,有个警醒。
然而她拼尽全力,手撑在地上青筋暴起,额上的汗大滴大滴滑落,侵入眼眶,辣得她眼睛生疼时,却依旧没能挣扎着爬起来半分。
岑锦年再度绝望,只觉又被笼入了阴霾之中,半分光亮都无法窥见,从希望到绝望,原来仅仅一瞬即可。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恨自己无能。
心底的酸涩和愧疚,汹涌而起,将她淹没得快要窒息。
如若不能出现转机,数万人的白骨,将无辜掩埋于这西南的沙场之下,他们所受的冤屈,亦无人能伸。
一旁的女护卫察觉到了她的动静,见她这般不安分,本想直接卸了她的手,可见一旁的梁王未下命令,又想起主子留她还有大用,也不敢轻举妄动,总归她折腾不起来。
只是接下来未敢将视线再移开她半分。
梁王看着底下形容落魄的裴舟,一股自得感油然而生。
你也有今天!
没死在木常谷倒是可惜了!
不过不急,总归早晚要死,也不急那一时半会儿!
梁王挑了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裴舟,神态满是傲然:“太孙殿下不是自诩此一役定能将云谷国打得落花流水吗?怎的如今反倒成了丧家之犬?”
他周遭的守卫也不禁大声嘲笑起来。
裴舟闻言,神色骤然沉了下来,再搭上左脸那道长长的血痕,血肉溅开,瞧着极为瘆人。
“皇叔!”他大声喊道:“如今危机迫在眉睫,还望皇叔赶快开城门营救!”
底下的将士们同样不满,他们为了大周出生入死,他梁王在这说的狗屁风凉话!
他的话音方落,身后的马蹄声愈发清晰起来,偶尔掺杂着几句“冲啊”“杀了大周人”之类的话语。
周遭将士不禁再度变得恐慌起来,身后追上来的,可是整整有六万人!如若不进城,如何与之相抗。
“是吗?”梁王笑了笑,忽然,他的脸色骤变,阴恻恻的脸上满是可怖的杀意,“可据本王所知,是你裴舟勾通云谷国,才害得数万将士陷于险境,不然此番战役,为何明明打了胜仗,结果却惨遭折损。”
他的话音刚落,底下的战士同样神色骤变,纷纷惊恐地朝裴舟望去,有窃窃私语声传出:
“怎会?”
“主帅勾结敌国,这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那你说,明明打了胜仗,为何要我们继续追击,害得大伙落到这副田地!还死了那么多弟兄!”
有人不满,总觉得裴舟不是那样的人,立即反驳:“你瞎说他娘的狗屁!主帅率我们乘胜追击,不也是为了早日将云谷国赶出我大周边境吗?主帅同我们出生入死,那梁王做了什么?他娘的有没有脑子!”
“有道理!”
“说的对!”
“不说别的,主帅身为储君,有什么理由要勾结敌国,如今我们都要被人追击上来了,他梁王却宁死不开城门!他爷爷的,就是想让我们跟主帅一同葬身于此,他好登上皇位。”
众人愣了一下,顿觉此话十分有道理,甚至开始有人大喊起来:
“梁王不给我们开城门,莫不是想要造反?”
裴舟闻言,垂了垂眼睫,掩去眸中的暗色,嘴角有抹笑意一闪即逝。
随即又扬了扬头,悲愤大喊:“皇叔说我勾通敌国?可有证据?我为大周出生入死,皇叔却要在此落井下石吗?”
说着说着,他的神色也随即变得悲怆起来,浓黑的眉毛紧紧揪在一块儿,薄唇轻轻颤动,眼中充斥着不甘与悲愤,浓浓的失望之色交杂着遍布脸上。
“莫非皇叔当真如同他们所说,是想要我命丧于此,造反不成!”裴舟咬了咬牙,大声质问。
不能出声的岑锦年,闻言同样觉得悲从心头起。
她无力地闭了闭眼,难道今日,他们都要命绝于此吗?
梁王没有吭声,抬眸往密林中看去,云谷国的旗子已经隐约可见,脸上笑意愈发浓厚。
不过片刻,存活下来的万余战士,便立即被云谷国的军队给围了起来,如同被摁在砧板上的活鱼,只能任人刀剐。
眼看着城门始终不开,到了这一刻,将士们再也绷不住了,各个面露绝望之色,然而更多的是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