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知,沉浮在这座凄清与华丽的深宫,除了等待与忍耐,她受尽了屈辱。周璇于无数陷阱,除了与无数女子交手,她与他一般,还要苦苦去抵挡另一个人的温柔与诱惑……
“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哽骨于喉,百转千回到了最后除了泣不成声,便一句也吭不出,一个字也说不明白了。真没想到,到了最后,毁了他们的,不是太和郡主……
她甚至还不曾明白,为什么,他就要离开她了。
仅仅只是因为那个被人下药的夜晚么?如果是这样,她真真是白认得他了,白认得他了。
不,他不应是这个样子,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我想忘也忘不了。”
为了让她死心,为了让自己死心。就让她以为他是介怀她与宣帝的罢!
云阳作了决定,没有一丝可以转寰的余地。
“少雨,我们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
那道暗阁,最后还是打开了,可是她与他,却是陌路了。
他的一颗心,也如同被摘去了一般,间或的停止了跳动。
可是,他不能够心软啊!
云阳背过身子,径直转动西洋水阀,那木浆制的风扇“嗡嗡嗡”发轰鸣,将平滑如镜的水面搅起漩涡,少雨惊恐的摇晃着双手,想要抓住,想要在绝望里悲恸地去抓住。
流水在掌心里流过。
仿佛还是年三十的晚上,她便已醒了过来,悄悄地,不仅瞒过了众人,连小容也瞒到头里。盼过昨宵,又盼今宵,盼来盼去只是在等她有足够的力气从虚弱里坚强起来。
她如死人一般没日没夜总算熬到了今天,今天明明已经来了的呀!穿了小容的衣裳,扮作宫女潜入太液池,按着从前云阳与她所说的水路一路寻了过来。
却是空,是虚无的空。
这么多年,那些真实的过往,到了最后只是一场空。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
浪花翻涌里,她终于叫了出来,难以置信、不愿相信,到了这一刻都是那么的无力。挡不住的,她根本就挡不住,命运的齿轮终于将她从他的生命里带走。
为什么。
武陵宫
阴霾的天空渐渐拉下帷幕,宫中各处如泼墨一般只是未明的黑。东西六宫极静,便是白日里被严尚宫查抄过的栖梧宫及碧芸宫两个朱门紧闭,铜环深锁,如无事一般,看不出波澜诡异。
少雨穿着小容的衣裳,摇摇摆摆总算在下钥上灯前赶回武陵宫。
“小姐――”
见少雨悄然无声站在榻前,小容先是一惊,复又喜极而泣,她连忙掀了锦被兀自披衣,又伸手急急地替少雨去更衣。
“奴婢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是啊,我也以为不会回来了。”
黑暗里,少雨的声音极凉,仿佛夜寒如水。小容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少雨从头到脚,浑身上下透着一层冰凉的寒意。
“快,趁众人还没回来,赶紧躺下。”
“好。”
不论小姐与云阳少爷在这几个短短的时辰里交涉过什么,只要小姐踏入武陵宫一步,就得像模像样扮作缠绵病榻的美人。
小容麻利的替少雨更衣,又在黑暗里一阵摸索,只待将少雨湿漉漉的头发擦洗干净,梳得顺服平贴这才扶她往榻上躺下。
“小姐,您可知,太后娘娘晋了您的位份,您如今已是四品美人。君上,还巴巴的命人过来传话,说赐封号为淑。”
“淑!?”
小容又走到门外隔着纱窗细细一阵张望,检视过无落下任何珠丝马迹之后,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怨不得,她甫一出宫,大司空便责备了她。
比起老爷,她这个跟随在小姐身边的忠仆,真真是了解自家小姐太少了。从前小姐处变不惊,蛰伏于后宫,她只当小姐淡定从容有绸缪。
可一想到小姐虽着了人的道,却能因势导利,在宣帝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不说,又掐准了日子趁正月初一众人无暇顾及与她偷天换日,渡水去寻云阳少爷……如此总种,真真是惊心动魄,须得多少勇气、多少毅力才能够做到。
“是,据说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放眼宫里,除了洛妃娘娘有封号,便是冯昭仪之尊,也没能赐封号。”
“淑美人。”
听得小容絮语,少雨浑浑噩噩的应了应,未及细想,宫中各处,一盏连着一盏绢纱宫灯被点亮。
她猛地坐了起来,只觉眼前似有道道利箭,从海客瀛洲一路追了过来,如雨点似的幻化成箭雨,一下,一下,
就是不肯不放过她,偏要刺在她那颗碎裂成两瓣的心上。
安知,这颗破碎的心只余一线纯粹的记忆牵连着。如何再经得起,回过神来,这份刻骨铭心的遗忘。他怎能如此狠心?怎能狠得下心?怎能决绝待她,无一丝可以转寰的余地!
那是他么?
始终不肯相信。
那是他。
少雨抬了抬手,想挥去,却是无泪。兴许眼泪已经在太液池漓漓的清水里化为泡影,与伤心欲绝融入血脉,融入骨髓。
周身上下,血液里奔勇的是无尽悲辛。
所以在这一刻,她不要再看到决绝,不要再看遗忘,她抓着小容的肩头猛地一阵摇晃:“我不要看见那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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