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却阖了双目坐在暖轿中,轿子晃悠悠的,如坐舟中,早已是半梦半醒,好一会儿迷糊。哪里晓得外头各宫妃子思君心切,天寒地冻连觉也顾不得眠了,竟摆出了大阵仗。
李十全扫了扫拂尘,示意各宫妃子平身,算是替宣帝颁了“叫去”的旨意,又着各宫跟着的宫人们好生伺候着各自的主子歇下。
眼见各宫妃子在宫人们的搀扶下慢慢散去,连冯昭仪的碧芸宫也掩了宫门,李十全这才不由的松了口气。
这便是后宫。
任宣帝来之前如何吩咐,只要静静地,不必惊动诸人。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心盼着承宠的后宫嫔妃得了信儿,明知国君只是路过,也不肯放过这一线渺茫能够面圣的机会。
更有甚者,甚至盼着躺在榻上至今生死未明的人不是宋才人,而是自己。
若活着不能够得到君王的垂青,那便是生不如死;既然是生不如死,倒不如半死不活能够得到宣帝的侧目。
后宫嫔妃虽散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人人的心中只剩寂寥。一个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守着长长的夜,数着愤恨数着怨毒。
三宫六院,有那么多的后宫嫔妃,竟无一人能睡个安稳觉。
御驾行至武陵宫,郭华等早已迎了出来。见了宣帝先是点头哈腰,又事无俱细,如记流水帐一般向宣帝禀报少雨的病情。
“朕知道了,你等去外头搭把手,帮着御前的人将偏殿收拾出来。”
屋子里珠帘静悬,帷幕低垂,极其静谧。
静静地望着她,他只觉一颗烦乱的心也安静了许多。每每相对,连他自个儿也情不自禁的觉着,就这么不知不觉,又一点一滴的陷了进去。
原来喜欢上她,他竟也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呀。
“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有时人淡如菊,有时似水柔情,有时又如火如荼……
聆听着少雨悉微的呼息,宣帝便也合上双目朦胧睡去。
且说小容隔着嵌诗文碧纱橱于隔间瞧着这一幕,才高兴了好一会儿,却又犯愁了。
小姐一连躺了三天,无一丝好转的迹象,俗语有: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宣帝如今虽将自家小姐捧在手心,却也只是一个尚未有夫妻之实的夫君。
偏这位夫君还不似世间平常的男子,而是一国之君。
想这宫里有多少妖娆妩媚的后宫妃子,如削尖了脑袋一般,整日以探病之名往这武陵宫里钻,说白了还不是想趁机分得些许恩宠。
小姐若一直这么躺下去,只怕日子一长,这分恩宠也会被拖得烟消云散。
倘若,守着小姐的这个人不是君上,而是云阳少爷她便不会如此犯愁了。
思及此,小容未免感慨万端,任君上如何待见小姐,如何对小姐好,即便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却永远也跨不过心底那道沧桑。
两个人愿同生共死这份情怀,漫说这偌大的后宫中无人能懂,就是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懂。
听说云阳爷自回宫后,也是身体欠安,半死不活的躺着,只一口气吊着……
小容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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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nbsp; 那下毒的人固然狠毒,可小姐似乎也是打心底里不愿醒过来。真不知那天晚究竟出了什么事儿,竟逼得小姐执意寻死,走了绝路。
不成啊!
这怎么能成!
小姐,这是犯傻呀!
可怜小容急得连个商量的人也抓不着,只得向郭华告了假,连夜去出宫去请大司空讨示下。
到了下半夜,阴霾的天空,又下起了雪珠儿。
漏断风寒,永巷寂寂。
小容披着件半新不旧的猩猩毡,出了武陵宫,急急的行走在宫道上。各宫门前挂着那盏守岁的长明灯,只余灯火零星。
不远处,却有一线向微弱的灯光落在雪地上,小容揉了揉被风吹迷的眼睛,这才看清原来有人急匆匆的从一座殿阁里走出来。
那人步履仓促,比她犹甚,不过辗眼间,便已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
待得小容经过那座殿阁,朝紧闭的宫门扫了一眼,那不是冯昭仪的碧芸宫么?心道,这大半夜的,冯昭仪处还能有什么事儿比她家小姐更紧要的。
罢罢罢,自个儿的事都顾不过来,倒去管人家的,她也来不及多想,便又加紧了脚步径直出了内宫。
小容出了宫门雇了一辆骡车,顺着棋盘街一直往南而行,远远便能瞧见一条静谧而悠长的街巷。
骡车急行在青石板铺就的石子路上,摇摇晃晃,稍不慎便打滑,一如她此刻急切的心情。亏得那赶车的人极其老练,大雪天里也是走惯了的,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司空府。
“姑娘,到了。”
小容掀了车帘,但见阴霾的天空下,整座司空府远望如虎距,近看如龙蟠。
真真是济济京城内,赫赫王侯居。
整座宅子前为府邸,后为花园。东西中三路处处见水,四九的天,因天气极寒,虽是被冻住,蔚然大观里头却凭添了玲珑剔透。
穿过“山”字型的假山拱抱,便是司空府的前厅。出了前厅,再往府邸中路而行,一路斋室轩院曲折变幻,风景幽深秀丽。
廊回路转,曲径深处,便是大司空宋文修日常起居的兰房。
“奴婢给老爷请安。”
隔着一道青纱帐幔,宋文修戴着西洋眼镜坐在纱窗下,正闲适的以纱罗手帕去擦拭一盆蕙兰枝叶上沾着的轻尘。
“小姐出大事儿了。”
小容急得辫发散乱,气喘吁吁。
宋文修不紧不慢,仍是顾着一片又一片去伺候那枝叶扶疏,直待小容缓过气,才慢慢道:“宫里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当着底下人的面,宋文修从来都是内紧外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