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喜极而泣,他将她缓缓带入怀中,那么珍重就像捧着水晶心肝儿一般,原来,她早就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牵动着任何一处都会疼,都会痛。
他非她不娶,她非他不嫁。
那时,他只觉时光是那样长,幸福而绵长……长到他以为从此以后就是朝朝暮暮。就算眼下与她作别,又算得了什么呢?
红杏青帘,烟雨楼台,她总在庭院深深的深处等着他不是?
“少雨,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我就快回来了。”
也就快熬出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云阳只觉着游弋在体内那如无数条银蛇一般的寒毒,除了时不时咬上他一口,噬骨的疼痛终于一点一点散去。
就像是从地狱里爬了出来,他又一次挺了过来。
“呵――”
云阳疲惫的坐起身,长长的舒了口气,将压在枕畔的那只套彩鼻烟壶取出,拔了塞子,抖落出少许鼻烟,紧紧攥在手中碾成齑粉。
正是这个能够致幻的药物,带给了他太多太多的痛楚,将他牢牢困在这个山谷中,令他吸食成瘾,日复一日变得面目全非。
听得一阵帘栊声响,一个黄衣女子提着食盒掀帘而入,云阳一眼望去,那女子是太和郡主贴身伺候的两个戴刀侍婢之一。
“奴婢缃绯恭请少爷用早膳。”
“你家主子呢?”
缃绯闻言一怔,顾云阳除了与她家主子太和郡主说话,是从来不会跟她与翠羽说话的,心中纳罕,才要抬眼望去,但见头上一张天罗地网罩了下来。
她还来不急躲避便被困在当中,云阳手急眼快将她摁倒在地,挟持住她,顺手从她的腰间拔出鹿卢剑,寒光闪烁抵住她的下巴:“不许吱声,否则我杀了你。”
“奴、奴婢,”缃绯挣扎着,想要摆脱云阳的钳制。
早有准备如云阳,抄起那只鼻烟壶往缃绯的脸上一掼,她惊得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连忙秉住呼吸,双目圆睁,脸上一片死白。
顾云阳毒发的样子,她不是没见识过的。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云阳的声音极其冷静,布满血丝的双瞳,却翻涌着滚滚杀机。
为了摆脱太和郡主的禁锢,他不介意用任何一种手段,哪怕是血洗温泉谷,杀了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侍婢。
“奴、奴婢愿为少爷效犬马之劳。”
缃绯望着昔日吸食鼻烟成瘾甚至连神志都变得不清的顾云阳,这才惊觉,他所有的萎靡不振只不过是做给自家主子看的,长久以来,他一直在暗中调养身体,以惊人的意志力克身上的寒毒。
“就算少爷能够治伏奴婢,若没有郡主点头……”
他当然比缃绯更清楚太和郡主的心机与手段,这温泉谷上上下下全是恭亲王府的顶尖-->>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高手,若凭他一己之力便是插翅也出不了温泉谷的。
“若你照我说的去办,我不会亏待你。”
见缃绯的眼中闪过犹豫,云阳翘开她的嘴,就要将那瓶鼻烟往她口内一灌,缃绯无法,只得妥协,却心生一计以求自保:“若少爷能收奴婢为妾并带奴婢一同离开……”
原来缃绯虽是一个婢女,却极有心计。
她深知若太和郡主知道她背叛她,绝不会放过她;亦深知顾云阳乃当今太后之侄,本就是尊贵的身份,就算太和郡主控制得了他一时,始终控制不了他一世;更兼这顾云阳有刚铁一般的毅志,也无怪乎她家主子倾心于他,便是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丫环也暗生情愫。
倒不如弃暗投明。
“果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
真没想到,太和郡主的身边连一个婢女也如此有筹谋。漫说她小小一个侍婢,就是天之骄女如太和郡主,他也从不曾放在眼底。
兴许是这颗心太窄,太纯粹,除了少雨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女子了……可生在这世上,太过于纯粹而美好的,却往往被摔得破碎。
形势总是比人强。
云阳道:“我许你妾的名份,还有一生的荣华福贵。”
但,也仅仅只限于此。
“奴婢明白。”
于缃绯而言,太和郡主费尽心机尚且不能如愿以偿,她这个做奴婢的自然不会痴心妄想,危难之中能够抓机遇,已然足够。
年关将至,眼下又正值顾太后的千秋,宫中上上下下自是忙得脚不沾地,宣帝贵为一国之君更是忙到头里。大周的臣国新罗、百济、高勾丽、琉球、扶桑、西域等十国纷纷遣出男女船只入天朝朝贺,各国使节团与贡品如流水一般送入宫庭。
他在召见完各国使节之后已近晌午,李十全见国君满面倦容,连忙摒退宫人放下层层帘慕,熙熙攘攘的乾元宫静了下来,瀛海内静的只能听到什锦阁子上西洋自鸣“嚓嚓”走过的声音。
宣帝因下午还得赶着前往永寿宫向顾太后拜寿,并不曾宽衣,便褪了身上披着的那件拿天鹅绒拈了金线织的呢羽,只穿着百花攒龙缂丝袍子坐在暖炕上,从一旁朱漆的炕桌拾起那幅淡彩的花笺,慢慢的看。
有别于宫中女子常用的艳色花笺,宋才人托宫人呈进来的这幅花笺以碧云春树为底,浅绿色的纸笺极其雅致,上头依旧是簪花小楷,落笔虽纤弱无力,然一行娟秀的小字却极其工整:
“昨夜西方凋碧树,欲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却是晏殊的《蝶恋花》。
宣帝见了不免莞尔,原来,她喜欢晏殊的词。
当日,他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却没能与她见上一面,他有多么的失望,甚至隐隐感到苦恼。
他可是乘兴而来,难道,还要教他这个九五至尊败兴而归。
她可知,他是为了她才在雪地里吹箫的。
宣帝总觉着,她虽抱病于武陵宫想必也听到他的箫声了……就算,她并不知晓是他吹箫,可兰心蕙质如她想也必为这箫声所引罢。
一想到宋才人,独自抱病于清冷的宫中,宣帝便觉心头凉凉的,从前的一切竟是他太过于严厉而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