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恩典

宣帝似想起了什么,适才平静的目光闪过起伏:“是了,朕忆起,十八年前应是庚辰年,那年你父亲官拜平西大将军,平西南反贼无数,也是那一年,先帝将你父亲召入京中为近臣,从此以后便如日中天……”

“若朕猜得不错,便是那年有了你。”

看宣帝渐渐变得严厉的形容,少雨怯弱:“是,臣妾的确是出生于庚辰年。”

宣帝不悦,一语不发的站起身,扔下她,径直走向内殿。每每有了些许如沐春风之后,便始终挥不去那如芒刺在背之感。

就先这么摞着罢!

他需要操心的事儿太多,犯不着又一次为了一个政敌的女儿上心。什么楚楚动人,楚楚可人,还有楚楚可怜,不过只是他一时好奇。

对,仅仅只是好奇,宣帝再不断告诫自己。

珠帘静悬后,内殿隐隐传来宣帝问安的声音,少雨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心中窃喜,感叹自个儿不愧为是第一功臣的女儿,从小生长在大司空府也算是耳濡目染。

将父亲用在官场里的那一套放到宫中,原来见招拆招,她也不差。

从宣帝问她的名字起,她便想好了,一句“少雨旌旆归来”必定引得他的不快,会冲淡他之前对她萌动的些许好感。

她只消令宣帝印象深刻,偶有记起她便可。

止步于这份初初的缓和,于她,是所愿,于他,是必须。

未来的路,似乎已渐渐打开局面,她会在这宫中如鱼得水,波澜不惊的“混”下去的。少雨从容坐定,依旧提笔抄经,却不曾料道隔着西洋玻璃,适才的那一幕,一个片段不差落入严尚宫的眼底。

宣帝拂袖而去明明动了气,这个宋才人居然还笑得出来,一脸清淡疏雅,好不自在惬意。

当日站在庑廊下,她只当这宋才人如宫中所有的嫔妃一般左不过是向她示好,变着花样巴结她……她也不在意顺手推舟,在宣帝的跟前顺带提携一下她。

不动声色、广结善缘,一向是她稳坐六局尚宫之首惯常的作派。

至于这个初夜侍寝就惹的宣帝遗弃的嫔妃,能不能够再次承宠,那便是她的造化了……但据她看来,宋才人已然引起了宣帝的侧目,有这么好的机会,却又一再惹恼他。

她究竟是欲拒还迎,还是有心避宠?

严尚宫步入暖香坞,先向少雨行了见礼:“奴婢见过宋才人。”

少雨还是那样谦和:“快快请起,”见严尚宫一脸平静地望着她,目光一指,笑道:“太后娘娘,君上,还有昭仪姐姐都在内殿呢!”

“奴婢谢过娘娘提点。”严尚宫不动声色走向内殿,只当之前耳聋眼瞎,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后宫里阅人无数如她,竟然看不透宋才人的所需。

挑帘入内,见宣帝与冯昭仪围着顾太后坐在南窗下的暖炕上,朱漆炕桌摆着精致的茶点,三人相谈甚欢……顾太后命她在小杌子上坐了,因向宣帝道:“君上日理万机哀家就不留君上了,昭仪替哀家送送你们君上。”

“既然母后娘娘下了逐客令,”宣帝笑着起身,满屋子的人跪了来,冯昭仪自是殷勤,言行间尽是温良,一直送宣帝出永寿宫外。

这里顾太后见永寿宫诸人皆去送宣帝才慢慢道:“那差使办得如何?”

严尚宫正色道:“太后娘娘大喜。”

顾太后一面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一面去逗趴在身边那只平日里最常喜爱的宫廷狮子狗――“麒麟”。

“麒麟”通体雪白,憨态可掬,极通人性,见主子轻轻捋着它的长毛显然很受用,不断摇尾乞怜,哄得太后连连直笑:“狗东西,连你也跟着讨巧。”

“哀家就说依君上的性子怎么就瞒得密不透风,”她轻轻拍了拍“麒麟”的背,“麒麟”连滚带爬“呜”的一声跳下炕,规规矩矩蹲在脚踏上,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的望着主子。

太后渐渐收起笑容:“依严尚宫之见,哀家千秋那日可当如何赏赐洛妃?”

严尚宫不敢造次,她是太后一手调教的,主子的脾性自是摸得一清二楚,既不能越包代俎替太后拿主意,又不能将话说得过于直白,揣度道:“太后若问奴婢,依奴婢之见按我大周后宫的品阶,洛妃娘娘虽未过明路位列三夫人,却已在九嫔之上,享尽妃位之例。

嫔妃若身怀龙种,自是按制晋封一级,名正言顺正位为贵、淑、德三妃之一。若顺利诞下君上的子嗣,又晋一级,如此连升两级,当是无位可封,已然问鼎中宫。”

严尚宫越说越觉清楚明白,洛妃三番五次在太后的跟前耍小聪明倒也罢了,但连带伙同君上在太后的跟前谋后位,她便触犯了太后的逆鳞。

顾太后最厌恶后宫嫔妃恃宠而骄,企图仗着宣帝的宠爱将整个后宫牢牢掌控于手中。

“洛妃所怀是君上的第一个孩子,你们六局的人可要仔细。”

太后明明极其厌恶洛妃,却如此关切的叮嘱她,严尚宫隐隐感到,太后越是风平浪静,后宫的变数就越大。

“是,该预备的奴婢已开好单子,因洛妃娘娘未曾说明,只暗暗预备下来。”

见严尚宫滴水不漏极其稳当,顾太后这才将拿定的主意托出:“哀家打算让冯昭仪接管六宫之事,你多帮着点,就让洛妃静心养胎。”

“太后娘娘明鉴。”果如她所料,太后当日便已未雨绸缪,不过是挨着日子,将局布得更周密一些,“也怪不得这些日子洛妃娘娘告了假,想必也合该多养养。”

待太后敲定大局之后,严尚宫自是将一肚子花花绿绿的点子使出来讨太后的巧:“如此,奴婢也当尽快将洛妃娘娘的绿头牌撤下来。”

顾太后笑容满面,显然很满意:“当是如此。”

早有准备的严尚宫又从衣袖中取出《彤史》,她正欲推举之前送了她不少财物的后宫嫔妃,却转念一想,何不将那个她看不透的宋才人推了出来呢?

顾太后将她留在暖香坞抄经,不就是想要度其品行以择拣用么?太后不好明堂正道老了脸去管宣帝闺房之事,她这个作奴才的少不得出面张罗。

因道:“这一月,还是如常,只除了外头那位,君上倒也是雨露均沾。”

“可怜见的,”严尚宫果然是她的给事中,色色想得齐全,顾太后叹了口气:“据哀家看来她倒也是个四角俱全的孩子。”

严尚宫见顾太后叹气,也颇为动容:“宋才人想也是挺灰心的罢!”

“怎么,”顾太后一脸疑惑:“她可有抱怨?”

严尚宫连忙摇头:“奴婢从不曾听见宋才人有抱怨!”不如就借太后之手,试一试……任宋才人如何遁形,终也是要露出原形不是?身为六局尚宫,她有的时间与各宫周璇。

“奴婢其实心里挺敬重宋才人的,”严尚宫明着力挺,暗中却闪烁其词:“宠辱不惊这在宫里便是难能可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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