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哟,杂家当是谁,原来是烟翠姑娘。”
郭华如变脸一般迎了上去,满口还是昭仪娘娘好,惦记着我们娘娘,真真是雪中送炭……少雨闻言,一阵冷笑,捏着手中的耳坠子心生一计,便隔着碧纱橱唤道:“外头可是烟翠姑娘!”
“正是奴婢。”
说话间烟翠已拎着提篮走进来,少雨连忙迎了上前,将耳坠子往烟翠手里一塞,眼角红红的:“小容年轻,我又是个眼皮子浅的,姑娘是宫里的老人,跟郭公公他们有交情,就有劳姑娘替我圆个场,另有东西是谢姑娘的。”
少雨拨下玉手上笼着的一串金钏儿绞丝镯子套入烟翠手里,烟翠想推辞都不能够,只能依少雨所言拿了耳坠子去打发郭华。
这里小容打帘子,见碧纱窗下烟翠与郭华说得热络,便与少雨相视而笑,低声道:“小姐,奴婢吵了这么半天嗓子都快冒火了。”
少雨笑道:“赶紧吃盏茶润润嗓子,随我去碧芸宫走一趟。”
小容一面倒茶,一面问道:“冯昭仪的碧云宫?”
少雨点了点头:“冯昭仪三番五次礼到人不到,就是等着我去寻她呢!”
小容忙忙咽了茶水:“咱们小姐自然也是要看个清楚明白才好登门不是?”
少雨灿然一笑:“你这丫头,总算出师了。”
没有人会白白跟她好,也没有人会白白来惹她这么一个弃妃,冯昭仪当日不过顺手水人情摊上她,自然不会真心待她,但功夫却不能不做足。她需要做的,便是一次又一次领冯昭仪的情。连带冯昭仪底下的人,都给了她恩惠。
她,宋少雨,少不得感恩戴德,登门造访,这便是顺势而行。
冯昭仪的碧芸宫种满银杏,满地淡黄,倒也雅静。宫人们见少雨登门造访微微一福,俱笑着说:“宋才人来了。”
烟翠便引少雨往画堂深入走去。
少雨边走边想,在这宫中难得有宫人不小瞧她,因着她的失宠,宫中最卑下的粗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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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冯昭仪广结善缘,并无恶意。
“我说呢!枝头上那喜鹊叽叽喳喳叫了半天,原来是宋才人妹妹来瞧我了。”冯昭仪正在作画,见少雨盈盈行礼连忙拉住她:“过来瞧我的画儿。”
少雨低头一瞧,见花梨木画案上搁着幅笔墨还未风干的画,因道:“真没想到,姐姐斯文和气一个人,竟能画猛禽。”
画中却是一幅老虎下山图,威风凛凛,势不可挡,令人难以置信如此手笔出自一个深宫妇人之手。
见少雨看得有些痴了,冯昭仪却将画一掩,命人沏茶:
“让妹妹见笑了,我也是瞎闹着顽。常听人说画虎画皮难画骨,可笑的是我竟连老虎长什么样子也不曾见过,只是瞧着前人画了好也跟着临摹罢了!”
一时烟翠奉上今年贡的龙井秋茶,少雨吹了吹茶浮,赞道:“可见姐姐资质极高,临摹的竟也惟妙惟肖,难得画出气势,想来没有数十年的功底,是画不出来的。”
“烟翠,本宫不是说过了么,以后别沏这秋茶了,快取今年的春茶来。”冯昭仪将茶碗一摞,又冲少雨道:“妹妹莫见怪,我最不喜秋茶一股子涩味儿,西湖龙井,就是要品那鲜爽之味儿。”
少雨便赞冯昭仪不仅于诗画上有造诣,茶道上也考究。
“妹妹也不必自谦,且过来给我这画儿题字。”
“姐姐见笑了,我虽能写几个字,可字体轻轻飘飘的,只怕压不住这画儿。”少雨提笔,几次三番想要在虎图上题字,却总觉着有些不妥。冯昭仪是个精明人,廖廖几句便听出她于诗画上也是个有修为的。
如冯昭仪所言,她虽不擅画却擅写字,簪花小楷尤其精绝。
见少雨迟迟不肯动笔,冯昭仪打趣道:“听说妹妹的父亲大司空大人尤善绘兰花,一幅兰花在市井能卖到十万两银子,妹妹是不是嫌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给妹妹彩头啊!”
真没想到连冯昭仪居于深宫内院也能听到坊间传言,果然流言蜚语能够逼死人,少雨心中戚戚然,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适逢烟翠急步走进来,福了福:“昭仪娘娘,君上的御驾正往咱们碧芸宫而来。”
少雨闻言方在画上匆匆落草题了行小字便连忙告辞,避开御驾,扶了小容的手从碧芸宫角门而出。
“小姐,歇歇罢!没人理会咱们了。”一路飞奔,漫说少雨一双小脚,连小容也走得有些累了,少雨这才回转过来,觉得双脚硌得生痛,见不远处,太液池旁有一座凉亭,便往亭内小坐歇息。
主仆二人坐定之后闲闲的往太液池望去,芳草斜阳,红日渐沉,碧绿的太液池如镀了一丝金粉,令人绚目;明明是盛极,却因岸边莲荷开败,挤挤挨挨,隐隐透着陡转极下之势。睹物思人,少雨不免惆怅。
小容推了少雨一把:“小姐您瞧,太液池上有白鹭飞过。”
少雨淡然一笑:“又不是没见过。”
小容却撩裙子往岸边走去:“小姐去看看嘛!难得在深宫大内也能看到这东西,就当还是在宫外嘛!”
“就当还是在宫外!”那一瞬,少雨失神,似乎小容比起她更为从容,倒反是她,看着淡然,其实一刻也不曾自在过。
也许心底藏着的,掖着的,以为可以忘却的,压根就忘不了。
“小姐,快来呀,您看小白鹭在岸边捎着翅膀呢!”小容居然脱了绣鞋,赤足站在岸边,也不顾水凉,可小容笑得那样甜美,那样欢,令人不忍拒绝。
或许在少雨的心中也想要那样笑着的,理它呢!天色已全黑了,不会有人瞧见的。少雨便也褪了绣鞋和小容在岸边嬉水一同去逗那白鹭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