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随后解开身上浅蓝色的病号服,转过身,努力歪着脖子从镜中观察背部,凝脂般雪白的背脊上布着几块瘀青,那是被她继母用扫帚柄打出来的,幸好是冬天,衣服较厚,瘀青不是很明显,所以显得脊柱右侧的一块褐色斑痕较为触目--这正是她记忆中几近被洞穿的部位!
她,决不是在做梦,否则这两个褐色的痕迹又是怎么一回事?
观察完自己的上身,又捋起裤管,前看后瞧,搞得护士一脸的诧异,不知道这女孩子究竟在发什么疯。
片刻后,她用舌尖湿了湿发干的唇,转过身,冲着护士责问道:
“你说……我是被车撞了,我的伤呢?我被车撞过的伤痕在哪里?”
“我……不知道,昨晚不是我值班。你是院长安排进来的病人,你的治疗方案都是我们主任医生亲自……桫先生来了,”护士转过脸望着门口,“桫先生,申小姐已经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护士长或者主任医生嘱咐过什么,这年轻的小护士显然已后悔自己说得过多,忙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从病房外进来的人。
少雨把脱下一半的病号服拉起来裹住身体,手指急急地系上带子,走出卫生间。
一个身材匀称的男人站在门口,大概三十左右,穿着一身没有丝毫摺皱的深色西服,头发不知道是不是用了发蜡,梳理得光滑而一丝不苟;脸很瘦削,一双精亮睿智的褐色眼眸飞快地扫过女孩的脸以及病号服上系得七零八落的带子,似乎已完全明了所发生的事,彬彬有礼地向护士做了个手势,说:
“我有些事想和申小姐单独谈谈。”
护士如遇皇恩大赦,回到病床边端起托盘逃出病房。
少雨眸光微闪,聪慧的她已辨别出桫先生正是她第一次昏迷醒来时正在解说她的身世的那个男人。
桫先生走入病房,少雨注意到男人后背垂着的马尾辫,这个看起来像白领精英般的男人竟然少见地留着长发。
如同主人般向少雨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桫先生已毫不客气地坐在病床旁的休闲椅中。
少雨站着没动。
桫先生双手交握在胸前,深栗色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女孩,然后开口说道:
“申小姐,很抱歉我开车撞倒了您。”
“你……开车撞倒了我?可是……我不是……”她张了张嘴,突然想起他那同伙阴冷坚决的声音,“处死”、“斩草除根”那几个字在她耳边轰鸣地响起,震得她的耳膜一阵阵地发寒。她虽然才十六岁,但从男生中传递的那些通俗小说中知道黑社会行事的凶残狠毒,特别是他们的对话,可见是一个很强大的跨国组织,如果她忤逆对方,那真是自寻死路,恐怕还要连累自己在小镇中的外婆。
见女孩犹豫地垂下头,桫先生唇边飞过一抹淡淡的笑:
“这间病房,申小姐想住多久都可以,另外--”
他从西服口袋中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病床上。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这张卡请申小姐收下,卡内存有五十万现金。”
“少雨,你到海城了吗?我让我老公来接你,今晚你就住我家,说好了,明天下午你可一定得当伴娘陪我去我老公家。”
“妍姐,宪哥明天做新郎,肯定很忙,别麻烦他了,我打车来就行。另外明天是总公司培训的第一天,我总不好早退吧,你知道的,我这份工作好不容易才找到……”
“谁让你当初填志愿不找我,填什么中文、历史专业,幸好最后被中文系录取了,工作多少比历史系好好找点,要是读了历史,你以后只好挖挖墓,侍候侍候僵尸,哇哈哈哈……”手机那头传来舒妍没心没肺的笑声,“怕炒鱿鱼?来阿宪的公司,我让他给你安排个好职位。”
“你知道我原本就不想在海城找工作。”少雨沉声道。
手机另一头静了静。
这头少雨轻轻地吸了口气,说:
“妍姐,这样吧,如果培训处的老师好说话,我尽量提前赶来。”
挂断电话,尹少雨靠在列车座椅背上,目光轻轻地拂过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田野,记忆重回到曾经在海城最黑暗痛楚的那一段日子--酗酒的继父、母亲肿胀空洞的眼睛、水泥地上斑驳的血迹、继母如雨点落下的扫帚柄……直到十六岁那年的冬天,那个冰冷奇特的夜晚,鲜血让她的人生有了第一个转折,几天后“从天而降”的一张五十万现金的银行卡,把她的人生从深渊底部拯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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