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荆慌忙抢道,“大哥,这怎能怪你?是……是我不该惹四哥生气,是我……”
话音未落,却见宣肃置若罔闻,缓缓转头看向赢城邺,“六弟,可看清楚了,是哪支军所为?”
赢城邺上前,面具下,锐利眸锋淡扫过聂荆,继而自薄唇中冷然吐出两个字,“陇西。”
少雨猛然抬起头,似是不敢相信耳中所听到的,她怔怔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陇西军……这么说,不是他!
“陇西?呵呵……”宣肃了然,刀唇扯开一抹惨淡笑容。
却在此时,随行而来的一小队西路军中骤地起了骚乱,须臾,一人上前禀报,“将军,有人抹颈自尽!”
“何人?”
“是……是聂将军的……右卫!”
“什么?”
云昭按捺不住猛地扑过去,一把狠狠揪住聂荆前襟,眼底怒火熊熊腾起,英俊的五官稍稍扭曲,目光凌厉得吓人,“四哥曾说,你与陇西军暗通款曲的信被你身边的人吞进了肚子,不正是他!现在人已经畏罪自杀了,你还有何话好说?”
聂荆眸中寒光一闪,毫不留情拂掌将他震开,继而起身站直,他环顾一眼四周,见每个人的脸上皆露出相似的表情,脊背不禁一僵,脸色些许发青,蓦地仰首一声悲壮长笑,笑罢,扬声厉喝,“好一招离间计,一箭双雕!所谓与陇西军私通的信,我至今不知是个什么样,杀了四哥,再嫁祸给我,好!好啊!”
说完,仍是大笑,笑声嘶哑,隐带绝望,“二十多年的兄弟情,抵不过奸人的一纸挑拨,这就是所谓的兄弟,曾携手并肩从血池地狱里爬出的兄弟!”
一道惊雷滚过头顶,惨白电光映亮他凄绝的双眸,目光缓慢厉扫而过,叫所有人的心神皆为之一震,落在少雨身上时,乍然一顿,那一刹,有狰狞杀气撕破雨幕,劈面直射而去!
少雨心头忽地一跳,被他凌厉的目光逼得后退半步,不由得悚然大惊,聂荆的这一眼,意在言外,竟是直指向她。
方静言似瞧出一丝端倪,脚步向前一移,不动声色拦在少雨面前,“五弟,事情真相究竟为何,尚待查证,莫要妄下断言!”
聂荆双眸一眯,冷笑道,“大哥顾念往日的恩情,从而受奸人蒙蔽,你们也跟着糊涂了不成,咱们当中有奸细,这奸细是谁你们心知肚明!”
说着,目光越过方静言的肩膀凶狠直刺向少雨,少雨呼吸一窒,竟是无言辩驳。
她没有杀刑烈风,可他说的,并非全凭捏造,至少,她确是师傅安插在他们身边的……奸细。
聂荆步步紧逼,蓦地扬高声调,“这人是谁自己心里清楚,现在站出来,供出主谋,可饶你不死,否则,休怪聂某手下无情!”
话音刚落,扑哧一声冷笑倏地划破空气,少雨身子一震,抬头,赢城邺犀利迫人的眸光穿透众人落上她的面颊,肆意中,带着让人自甘卑微而无可退避的凌然霸气。
“五哥这么快就把罪名推卸到外人的身上,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这些天小九儿一直在我和大哥身边老老实实地呆着,寸步不离,若真是他想对四哥下毒手,除了需知道四哥的去向行踪,还必须在第一时间想办法与外界联络,你以为,他做任何小动作,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少雨目不转睛地看着赢城邺暗沉似夜的眼睛,心下由最初的诧异,到此刻忽然渗出的丝丝寒意,双拳猛地攥紧。她不是没有听出来,他的话,并非仅仅是在为她开脱,更多的,是一种赤裸裸的警告,仿佛已然洞悉她此行的目的,而她,早已是他掌中的猎物,无处可逃。
闻言,聂荆眼中怒恨交加,猛一咬牙,身子腾空而起,电光火石之间,手中射出一物,那物疾若流星,竟是直取少雨咽喉。
赢城邺冷哧一声,袖底一道精光绽开,“锵”地撞上那物,半空中两物相交,顿时火花四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聂荆眼见一击不中,身形疾掠,意欲上前行凶,不想却被方静言夺步挡在眼前,不由扬声厉喝,“三哥让开,掌风无眼,我不想伤了你!”
眼底猩红一片,杀气如火,几可燎原,袖下劲风早已全数凝聚于掌心,飒飒扑地,势在酝酿夺命杀招。
方静言被他一身戾气逼得硬生生退开一步,正当此时,云昭承冲齐齐上前,聂荆面目狰狞,哪里还顾得什么,掌风已然先于两人之前击出,猛扑少雨胸前。
“五哥不可!”云昭承冲待要阻止,奈何聂荆杀红了眼,还是晚了一步。
“嘭!”
少雨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直喷出来,身子随着那一掌的惯力向后直飞出去,重重跌落于地。
聂荆的这一掌,因受云昭等人的阻挠,力道去了三四成,饶是如此,仍令少雨身受巨创,喷出一口鲜血之后,那股铁锈般的腥气久久萦绕喉头,缠绵不绝,浑身随之彻骨地痛,险些晕厥过去。
聂荆收掌,身形一纵,掠至少雨身前,那一身居高临下嚣张凌人的寒气,霎时压得少雨不能喘息,就在她以为大势将去的时候,忽听一声清越利啸,响彻天地,震得所有人脑中一麻。
不由自主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少雨因忍痛而眯起的双眸倏然睁大,刹那间震骇于胸。
聂荆回转过身,脊背一僵,瞳孔骤然紧缩,眼里便只剩下那一支箭,疾如流星,精芒夺目,自宣肃手中化作夺命的冷光,直袭向他胸口。
“噗”地一声,几滴鲜血溅在少雨颊上,腥甜之气弥散开来,转瞬便被雨水冲刷一空。
天地之间,恍若静止,谁也没有料到这一箭会出自宣肃之手,聂荆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重重跪落于地,他喘着粗气抬起头,直勾勾望向宣肃,喉间好似沉沉叹息了一声,继而,唇角扯开,依旧在笑,“好……好……死在大哥的手上,我聂荆……”
浑身猛一抽搐,唇边溢出触目惊心的血,聂荆以手背毫不在意地一把抹去,剧烈喘息着道,“这条命本就是……你的,二十多年了,当年的种种我一直……一直记在心上,从不曾忘记分毫,更……不敢忘,如今还给你,也算是……”
宣肃手中弯弓啪地坠在地上,踉跄后退几步,惊痛之下似陷入了恍惚,眼前一切俱化作白茫茫的一片,前尘往事,而今忆起,依旧是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聂荆不敢忘,他又何曾忘记过,每到午夜,被噩梦惊醒的他常常掩面饮泣,这脆弱的一面从不为外人知,只除了眼前几个在那一夜随他一同杀出修罗血池的兄弟,身后,留下无数曾相依相守一起长大的同伴尸体。
除了他们自己,八绝将风光煊赫的背后,那一段惨痛的经历世间又有几人能知?
思绪回到眼前,聂荆依旧望着他,唇边一抹恍似解脱般的笑容渐渐僵硬在了脸上,眼中最后的一丝神采,也缓缓黯淡下去,宣肃双膝一软,噗通跪地,猛地仰面长啸,“五弟……”
意识颓然一松,全身力气如潮水般顷刻退尽,少雨张开双臂无声无息向后仰躺下去。
风雨如晦,寒意彻骨,雨声近在耳边,又似远隔万里,四面孤清,唯她自己孑然一身,仿佛已昏沉,仿佛还清醒。一双眼睛大睁着,任雨水一颗一颗砸进眼眶,痛到极致,蓦地勾唇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