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突然

萤火虫聚拢来,又散去。

这一夜温暖的萤光,驱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像是要将她毕生的美好都燃尽在这一刻。

哥哥一直与她同在,从来不曾离开……

当点点荧亮汇聚,流入月华星辉,一刹那,天地之间的绚烂,是人世最美丽的风景。

沉醉到无法自拔的时候,心中忽有所觉,仿佛这份原本独属于她的珍贵被谁悄然窥了去,蓦然回首,目及之处耀起一刃寒光,刺得她震惊地僵住,继而连连后退。

那只狐狸,他……他在那里站多久了?

少雨定了定神,心下虽然震骇,倒也不再害怕,拂袖依依不舍驱散那些暗夜里的小精灵,落落走上前去,冷道,“六哥好有雅兴,这个时辰不去睡觉,却学人躲在这里偷窥。”

扬起下颚,浅浅微笑,嘴里似在说一出最平常的戏文,淡定而从容,只袖下微微颤抖的双手稍稍泄露了她此刻的紧张。

赢城邺挑眉,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蓦地长笑出声,“偷窥?小东西,这地方不是我的,更不是你的,再说,这里有何美景值得我偷窥?你……”

语调突地转冷,阴森森地,“你最好认清楚自己,什么该说,什么该做,于我来说,你不过只是个小小逃犯,待得西戎事了,自然押你回京交差。”

少雨咬了咬唇,低下头去,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轻道,“你说得对,我是该认清楚自己,由始至终,我不过都只是颗棋子,别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去做什么,从来由不得自己。”

似说给他听,又似喃喃自语,唇边一抹浅笑,飘渺如存在于遥远的记忆之中。

没有听到预料中伶牙俐齿的回击,赢城邺讶然,目光一瞬似冰似烫,变幻复杂。

“你信或不信都好,从十岁那一年开始,我就再也不是我自己了,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我的初衷……待到从西戎回来,我……随你处置。”

她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去,擦身而过的瞬间,脚步微停,“反正……我的命运,早已不是我自己能把握的了!”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少雨闭上眼睛长长吸一口气,说完头也不回。

心中微震,赢城邺眼眸倏然眯起,她的这一句,竟莫名在他心头掀起微不可辨的波澜,这细小若尘的变化令他的唇角一僵,更不可否认的,是他惊诧于她语里的漠然与决绝,还有那异乎寻常寂然无波的平静。

明明只是个孩子,看似什么都不懂,却又分明什么都了然于胸,看得比谁都透。

冰雪至此,泰然至此,也不知从前究竟是看高了她,还是看低了她。

“你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说这些对我来说,一无是处!不要奢望我会为此可怜你,从而放过你!”

少雨蓦地止步,回眸,深深看他一眼,四目相对,电光火石,彼此之间一种微妙不可言说。

“六哥……其实我不知道……”

赢城邺微微蹙眉,静待她开口。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音方落,赢城邺的眼底倏地掠过一道异芒,他凝眸盯紧了她,看她的目光,仿佛苍穹中盘亘的鹰隼遥遥觑准了猎物,锐利,精准且绝无含糊。

少雨闭了闭眼,一瞬像是被那目光毫不留情刺透血肉,直抵深心,她强作镇定,假装无所谓地笑笑,转身飞奔而去。

树梢一只寒鸦惊起,呱地一声长啼,声断。

赢城邺望着那抹纤薄身影远远隐入营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指节微僵,跟着大力握紧,在那一刻,仿佛有长风送雪,冰凝在他眼底幽邃无垠的尽处,霎时风止云退,再无声息。

旬邑山脉南北两面皆是平原,正中群山起伏,东系月岫山,西接虎跳峡,长空阔野,延绵不绝。

宣肃率领的使团跟在西路大军之后一路穿山越岭,马不停蹄急速行军,到得虎跳峡不觉已行数日。

在此稍事休整,西路大军绕虎跳峡渡湄沧江,之后分兵进入西北西南边地驻防,而使团则横穿峡谷一路向西远赴西戎,两军于虎跳峡口作别,继而分道扬镳。

奔上一道低丘,众人勒马收缰,少雨抬手拭去额上汗水,见前方虎跳峡双面临渊,内中一马平川,峡谷两旁绝岩壁立,奇峭险峻,不由在心底暗暗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忽有一道咄咄逼人的视线,定定凝在她的侧颜,少雨心知是谁,不敢回头去望,只觉面颊就快要被烧穿,一时坐立难安。

方静言适时递来一牛皮袋水,她这才长长松一口气,感激地冲他笑笑,待要开口称谢,猛听背后西路军中传来震天吵嚷,隐隐夹杂刀剑相交之声。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惊。

勒马回身之际,已有近卫来报,西路大军两位主帅不知因何事争执起来,越闹越凶,各自亲近的人瞬间分做两派,眼下已成对峙之势,似快要打杀起来。

宣肃闻听震怒,破口大骂,“这当口儿闹什么闹,娘老子的,成何体统!去,将他们俩给我拿下!”

军中人人都知,八绝将里排行第四的刑烈风与排行第五的聂荆常年不合,互相看谁都不顺眼,大到军衔战功,小到女人财物,但凡对方有的,无一不争。

西行这一路上,两人为驳面子没少闹过,先前云昭和承冲便是因为夹在他们中间实在难做才不得已到宣肃大帐暂避一宿。

没想到不过几日的功夫,竟严重到彼此间要兵戈相向,少雨之前与这两人甚少接触,是以并不了解内情,心下只觉荒谬,要知军中若起内讧,必得军法处置,两人身为主帅,偏偏以身犯法,只怕更加脱不了罪。

不过片时,刑聂二人便被五花大绑至宣肃的眼前。

“你们两个混账,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宣肃铁青着脸,声音严肃之极。

话音刚落,刑烈风已抢先嚷道,“大哥,五弟暗中与陇西军书信往来,被我手下逮了个正着,这里离陇西不过数百里地,陇西顾氏野心昭昭,陛下早已对其心存疑忌,五弟与陇西军此举究竟是何用意,为何做了又死不肯承认,算什么汉子,呸!”

聂荆怒目向他,“你说我与陇西军书信往来,证据呢?拿出证据来给大哥看!”

“证据?证据早被你的人吞到肚子里了,难道要我当着你的面剖开他的肚皮取出来吗?”

“你少血口喷人,你不就是不满西北驻地苦寒贫瘠,眼馋我这西南统领的位子,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