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让少雨做的事,无论有多难,少雨都能为你做到!”
一字一字,自他怀中闷声而出,字字千钧。
剧痛袭上心头,子寰的脸瞬间白了又青,青了再白。他低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少雨良久,这一句话如尖针如迷障,逼得他无法呼吸。他想起了琳琅,那么一个以花为貌,以玉为骨,绝代风姿的女子,同样被他一手推入寂寂深宫,埋藏在那片粉墙黛瓦中去成就他的天下。
而此刻怀中的人,即便千般万般不愿,他也还是要去辜负。
就这样放她离开?不,他不甘。
若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小九儿怎样了?到底要不要紧?”
宣肃的声音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少雨耳侧,她陡然张大眼睛,迎上子寰静如止水的目光,而他眉间那抹异样的阴郁,令她的心骤然停跳了一拍。
小九儿……
自母亲去世以后,她有多久没再听到这样仿佛带着宠溺般的呼唤了?
“阿九是天底下最最可爱的女孩子!”
阿九……
她犹记得,小的时候,哥哥最喜欢这样叫她,唇齿之间,像是含着娘亲亲手做的蜜饵,甜如糖霜。而这一生,能够如此温柔唤自己一声阿九的,从来就只有哥哥一人。
此刻再度听到这个“九”字,虽然自别人口中唤出来,她仍是手足无措了,心跳得极快极乱,无法控制,冥冥之中,一股暖流缓缓汇至心口,令她忍不住只想要落泪。
子寰将少雨安放在榻上,起身迎出门去,拱手笑道,“宣将军,别来无恙!”
宣肃微微一愣,脚步骤停,待得看清来人,抱拳朗笑出声,“我道是谁,原来是君相,大汶河一别,咱们得有一年多没见了吧?”
子寰衣清如风,淡然而笑,“正是。”
宣肃想到什么,正色望向他身后,担忧地道,“那小子怎样了?我刚醒来便听说他把宫里来的老太医赶出了门,一着急便赶紧过来看看,他救了宣某一命,从今往后宣某就又多了一个亲如手足的好兄弟!”
“有劳宣将军挂怀,他没事,都怪过去被我宠坏了,有事没事总爱耍些少爷脾气,让宣将军见笑了!”君子寰目若朗星,负手静立,说话时扬眉带笑,俊逸无双。
宣肃长吁了口气,顿觉安心,微一沉吟,洒然笑道,“这猴崽子,倒有几分我当年的心性,是颗好苗子,哈哈哈!”
伸手一拍他肩膀,“相请不如偶遇,走走走,到宣某府上喝一杯,大汶河一役,若无相爷玉指点将决胜三军,凭我手下那五千伤兵如何能够顺利突围,想来相爷竟是我宣某的福星,连带爱徒亦为我的救命恩人,宣某委实感激不尽!”
子寰顺势屈指搭上他手腕,凝神细听片刻,淡淡一笑,“将军既已无大碍,也好,我正有些要事欲与将军商量,今夜咱们把酒畅谈一番,烦请将军带路!”
宣肃大喜,回头冲虚掩的木门高喊一声,“小九儿,给大哥好好养伤,不许再任性胡闹了,大哥明日再来看你!”
屋里少雨抿唇扑哧一笑,内心深处对宣肃的那份好感自是又加深了几分。
入夜,文定公府。
顾笙恩须发皆白,年事已高,却仍精神矍铄,此刻正斜倚在锦靠上闭目养神,身旁侍立的人正是他的爱子,兵部尚书兼都御使,顾怀朝。
“父亲,不能再等了,眼看顾家已经失势,若是被那姓君的奸计得逞,夺去咱们在陇西最后的那点兵权,可就大势已去了!”
“混账东西,急什么!”顾笙恩半闭的眼睛倏然睁开,手中一盏滚烫的茶水哐啷一声砸在儿子脚边,吓得顾怀朝后退小半步,垂首咬牙再不敢发声。
“看来……”他冷哼一声,眸中精光乍现,看在顾怀朝眼里,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那人’明摆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是已再也容不下咱们了!”
顾怀朝倒抽一口凉气,惊道,“如此说来,姓君的根本就是得他暗中授意,要将咱们顾家赶尽杀绝?”
“他分明还对当年徵王一案耿耿于怀,借君子寰的手杀人灭口!忍了这么多年,他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顾笙恩自嘲地冷笑,面上皱纹挤作一团,愈显冷酷狡诈,“你说的对,不能再等了,他既不仁,那也休怪老夫不义!朝儿,你来……”
附耳一番细嘱,顾怀朝连连点头,佩服地道,“还是父亲深谋远虑,孩儿这就去办!请父亲早些休息,孩儿先退下了。”
夜已深,一弯弦月如钩,独上中天,正是万籁俱寂时。
征西将军府的青衣小厮垂首敛目,伺于宴席两侧。席上一主一宾,正是宣肃与君子寰。
倾酒进喉,一饮而尽,酒劲辛烈,入腹却极甘醇,连饮三杯,只觉通身畅快,回味无穷。宣肃拍案叫了声好,笑着看往下首,“相爷定是为西戎合族遣使借兵一事而来吧?”
子寰信手拈了块参果糕放入口中,微微点头,笑而不语。一身雪色缎服,繁复云纹点缀其上,举手投足间,流云似水卷舒,有种超脱的矜贵与优雅。
琉璃灯下,修眉朗目,俊极无俦,明珠美玉一般无暇,看得宣肃呆了一瞬,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暗暗赞叹,开口再道,“北朝疆域本已辽阔,更兼资源富集,矿藏无量,一旦攻下西戎,堪称锦上添花,对咱们南朝来说,不能不算一大威胁。”
子寰颌首,“北朝骑兵向来骁勇善战,所向披靡,近年来已连续侵占了西戎东夷不少部族的领土,势力不断扩张,长此以往,只怕……”
<!-- yunqi:21810280:113:2018-10-17 05:51:17 --><!-- bequge:39750:31354877:2018-10-17 05:54: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