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只会徒增彼此间的离情与感伤。
少雨硬下心来敛回目光,毅然后退一步,拂襟下拜,“微臣参见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一句话,拉开彼此的距离,自此,她们之间,隔着山高水长。
琳琅垂眸,面上表情一瞬僵硬,广袖之下,嵌宝攒珠珐琅护甲戳进掌心,那一种痛,深入骨髓,贯彻心扉。
褚帝让她见的人,难道就是琳琅?
少雨暗暗心惊,百思不解其意。正恍神间,却听淡漠的一声,“爱妃怎么了?不舒服?来人,传太医!”
琳琅愣怔,肌肤下似渗入冰雪,有种消融般的脆弱,却也只是那么一刻,恍若错觉,眨眼间,她已正色如初,“陛下多心了,臣妾没事,只是……”
“只是见了故人,欢喜得说不出话来?”
褚帝不由分说接过她的话,勾起唇,一脸似笑非笑,“这几天,朕见你每到无人时便郁郁寡欢,恰好今日少雨入职,朕便想让你们见上一面,毕竟你们曾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少雨之前又为了你误伤那顾家大少的眼睛,想来情谊一定不浅……”
话未说完,琳琅手中白瓷茶盏哐当一声坠在面前桌案上,顾不得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臂,慌忙敛衽跪下,语带凄凉,“臣妾未入宫前虽沦落在醉东风里以卖艺为生,却从来都恪守妇道,守得一身清白,当日若非少雨君出手救了臣妾,只怕那顾少便……便强抢了臣妾做他的第八房小妾,臣妾也就……也就再不可能侍奉陛下了……”
琳琅掩面饮泣,柔若一枝梨花带雨,惹人怜惜,“臣妾在家乡曾经有过一个弟弟,那年乡间瘟疫横行,一家子去的就只剩下了臣妾一人,之后臣妾逃难来到帝都,就此安顿。臣妾比少雨君还要虚长两岁,一心只当他是弟弟,臣妾与他之间的姐弟情谊日月可鉴,陛下若然听信什么人的挑拨,误会了臣妾与少雨君,那臣妾唯有在陛下面前一死以示清白!”
少雨心思极快,霍地起身挡住琳琅,“娘娘何出此言,难道当初好心出手相救反倒错了不成?谁人乱言污你清白,叫他冲着少雨来!那顾少强抢民女本就罪有应得,少雨已赔给他顾家半条命,还嫌不够吗?娘娘是陛下御笔亲封的一宫主位,谁敢诬蔑娘娘,便是指责陛下识人不清……”
话未说完,褚帝扑哧笑出声来,目光扫过少雨,内里凌厉一如往昔,语调却是淡然,“好了,这其中的内情朕很清楚,也并没有责怪爱妃的意思,快起来吧!既是子寰选中的人,自然万里挑一,朕很放心!”
两旁宫女忙上前将淑妃搀扶起来,少雨俯身拜倒在地,“臣一时冲动口不择言,失了礼数,请陛下责罚!”
褚帝眼尾斜斜一挑,别有深意地道,“难道说次次见朕你就只会请罪不成……”
这话听着倒似有些暧昧,少雨一愣,面上些许错愕,一时忘了尊卑抬眼去看,却见那迎面而来似有若无的笑意里透出锋锐寒芒,刹那而过,叫人暗生敬畏。
“陛下……”
身后有人战战兢兢地开口,瞬时搅乱了萦绕在两人之间那股无比微妙的气流,少雨循声望去,正是之前折回唤她的那个小太监。
褚帝端起茶盏,吹了吹,轻抿一口,头也不抬,冷冷道,“怎么了?”
“这……”小太监似有些为难,见褚帝扣在杯沿的手不经意地一顿,骇得慌忙伏地磕头,“是……是玉粹宫,德妃娘娘身边无故死了一个贴身服饰她的宫女,尸体是在北苑的荷花池被发现的……”
“北苑?”褚帝冷哼,“宸妃的地界?”
“是!”小太监继续道,“因这宫女是德妃娘娘还是顾家小姐时便带在身边使唤的丫头,主仆感情甚笃,如今不知为何莫名溺死在北苑,德妃娘娘悲愤难当,命内侍监的人将宸妃娘娘羁押起来,听说……听说还动用了……私刑……”
“好啊!”褚帝冷笑轻嗤,玉瓷茶盏啪地搁回面前几上,“还真把自己当成是六宫之主了,宸妃呢,怎样了?”
“宸妃……宸妃她……”
“说!”
小太监哽了哽,忽地涕泪纵横,匍匐着膝行至褚帝脚边,“娘娘受惊过度,又兼身子娇弱经不起用刑,当场便……便下红不止……”
身后淑妃低低一声惊呼,以袖掩口跌坐在凳子上,脸色煞白,似是不敢相信,“宸妃姐姐莫非……”
小太监砰砰叩头,那响声入耳,唯觉惊心,“是,太医说,娘娘有孕不足一月,胎儿如今已经……已经没了……是北苑一个宫女拼死逃出来报的信,刚刚被禁卫军拦在了乾元殿外,若不然,只怕知道这件事的人都……都……”
言下之意,德妃还妄图杀人灭口,利用一己之力将这件事压下去,早就听闻后宫向来是不见血的沙场,如今一见,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到这里,少雨不由侧眸望一眼琳琅,眼底满是忧心忡忡。
因为这一次的事件,德妃正一品的妃位被削,贬入冷宫思过。谋害皇嗣本应凌迟处死,却因文定公与兵部尚书御前双双负荆求情,看在文定公以老迈龙钟之身涕泪横流,直言欲代孙女一死,褚帝方才勉强饶她一条性命,只是从今以往,顾氏一门再也不复昔日风光,恩宠已衰。淑妃一跃成为四妃之首,宠冠六宫,而朝堂上,君相之势,盛极一时。
帝都的春,今岁也是迟了。九曲回廊外,阳光疏淡,照在檐间未曾褪尽的残雪上,剔透光芒点点折射,落进不远处几名扫雪宫女的眼睛里,端的是水波潋滟。
宫女们瞧见少雨自回廊尽头走来,匆忙屈膝行礼,有几个忍不住抬头,偷偷觑向来人,谁知便是这么不经意地一瞥眼,心神大震,不能动弹,眼前俱是恍惚,脑海里只觉那少年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一眼望去,恍似极英气的少女,那样的一种美,雌雄难辨,扑朔迷离。
少雨远远就发觉有人在看她,循着那几道视线望过去,几名宫女慌得纷纷垂下眼睫,被她这么淡淡一扫,各自心头小鹿砰然乱撞,一时竟都红了粉腮。
少雨抿唇一笑,权当没看见,目不斜视地经过她们身边,走了没几步远,几句窃窃私语便随风送到了自幼习武的她耳中。
“那个就是姬少雨吗?世间竟有男子生得如此貌美,真是不可思议!我在入宫前就听说过一句话:男生女相,不是王侯,便是将相。看来他啊,日后也将深得陛下宠信,是个非富即贵的人!”
“你们瞧她,这春天都还没到呢,就已经春心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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