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楼雅座望下去,珠帘背后,抚琴女子面笼绯色轻纱,露出的一双眼清洌若水,慵懒似猫,顾盼之间,极是惑人。
单只这一双眼便已能令人失魂,面纱之下又不知该是怎样的天姿国色。
“琳琅姑娘,良辰美酒须尽欢,何不让小爷我将你脸上的面纱摘下好让大家一睹姑娘的芳容呢!”
说话的人语中带着浓浓醉意,一手执壶跌跌撞撞扑上琴台,没留神脚下半尺来高的台阶,扑通一声,整个人脸朝下摔了个大马趴,半扇碎玉珠帘被他扯得支离破碎,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琳琅霍地惊起,抱琴后退,面纱之下,已现怒容。
“顾少喝多了,恕琳琅先行告退!”
转身急急欲走,左脚脚踝却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琳琅骇然尖叫,身体失去重心向前倾倒。她眼疾手快,忙将怀中的琴立起支在地上才勉强撑住自己不至于跌跤,饶是如此,纤长玉指已被琴弦划出数道血痕,衬着凝脂雪肤,煞为突兀。
所谓的惊艳,怕是莫过于此情此景了。
座中人人一瞬屏息侧目,趴在地上的顾少更是看得目瞪口呆,抓着琳琅脚踝再也不肯放开。
“美人别走……”
琳琅气急,黛蛾双蹙,只得抬眼哀求一般望向二楼。
“叮”的一声,一根竹筷依约破空而至,深深没入顾少面前的木质琴台,随之溅起的木屑刺进顾少的额,疼得他缩回手抱头哀嚎。
“顾少真的喝多了,众目睽睽之下轻薄良家女子,若是一不小心传入顾大人的耳中……”少雨一手把玩剩下的另一根竹筷,冷笑着走近。
“良家女子?我呸!不过是个卖艺的,跟那些青楼歌伎有什么不同,本少爷肯娶她回去做八姨太算抬举她了,偏她这么不知好歹!”
顾少恼羞成怒,踉跄着爬起身,一眼看清楚是少雨,眉毛一挑,扑哧一声笑了,“我道是谁?原来是姬大人的宝贝儿子,怎么,难道你也对琳琅感兴趣?可我老早就听说你同你师傅私底下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哪,莫非你不止有断袖之癖,还男女通吃不成?”
话音一落,举座哗然。
这话不仅羞辱少雨,更将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相君子寰狠狠踩在脚下。
提及南朝这位权相,帝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少年君相,才容冠绝天下,当年他以十四岁稚龄于殿试中状元及第,小小年纪便跻身朝堂,此后四年立德修身,砥砺建功,步步荆棘,志冲青云,终在十八岁时官拜一品辅相,权倾朝野。
六年过去,圣眷愈隆,连生性暴戾的褚帝都对他另眼相看,更勿论南朝那些位高权重的前朝遗老了。如今乍一听闻有人胆敢直言不讳地藐视他,在场所有人无不吓得骇然失色。
醉东风里,气氛顿时冷下去。
耳畔忽地响起一声轻笑,似嘲讽,似不屑,似漠然,似狂傲……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中,信手可拈,旁若无人。
分明王者之气。
少雨微一蹙眉,循声望向二楼雅座。
甫一抬眸,如罹雷殛。
他望着她。
她望着他。
两人的视线于空气中碰撞,竟都觉出了几分异样。
少雨心口一悸,忽觉不能呼吸,仿佛那人的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状的魔力。
直到,那神秘人终于长身立起,唇边笑痕隐去,居高临下地看她,如斯的不可一世,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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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张银质面具掩住面容,雕凿般的轮廓在灯下阴影里半明半暗,然而自他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风神气度,浑然天成,只一眼,便叫人终生难忘。
少雨暗暗握紧了掌心,一颗心险些就快要夺出胸膛。
面具下,那一双点漆般的眸子里,凛然的尊贵和倨傲如燃了火,仿佛灼空之日凌驾于云天之上,帝王之姿,睥睨众生,宛若天神下凡。
第一次,生平第一次,她不敢再看一个人……
男子转身消失在阴影里。
“连城。”
“是,主子!”
“将这面纱送还给那位姑娘。”
连城应声领命而去。
连城下楼将面纱交至少雨手上,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少雨见他面容冷峻,眼神犀利,身量挺拔,步履从容,一眼便知身手不凡。
区区一名手下已是这般不俗,那个人……究竟是谁?
顾家大少仍倚仗酒醉指着他污言秽语,少雨置若罔闻,侧目望着连城消失的方向,心内疑云陡生。
“别以为你有师傅撑腰就了不起,你们俩之间的那些个风流韵事早已传的帝都尽人皆知,君相都二十有四了还未娶妻,你又生的这般……这般……”顾少满嘴酒气,口不择言,手指几乎都快戳到少雨的脸上了。
偌大的醉东风里,一应客人早已溜得个干干净净。
少雨皱眉,他咬牙拼命忍下心头那股想要挥拳相向的冲动,牵起琳琅的手转身欲走。
顾少的祖父顾笙恩曾是南朝的亲贵大臣,拜文定公。其父顾怀朝时任兵部尚书兼都御史,总领陇西三边军务,位高权重。顾少还有个亲姐姐,仁启廿年备选入宫,入宫当日便被褚帝钦点为妃,距今六年依旧盛宠不衰。
顾氏一门三代可谓皇恩浩荡,素日朝堂之上,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师傅亦时常对顾家两父子礼让三分,当然,眼前这个顾家几代单传被宠的无天无日肆行无忌的败家子则除外。
有那样的身家背景,似乎天下间的任何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包括师傅。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站住!谁准你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