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暑气歊蒸。
汜水河畔,一处沙地瓜田,翠绿的藤叶忽然簌簌而动。
藤蔓底下,一条银白小蛇飞速游走,如电般钻入田垄上临时搭起的遮阳茅棚。
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贴近地面,任由银白小蛇攀上手臂,像一条银钏子般缠在小臂上。
随后,身着红衫绿萝裙的少女撑开金色大伞,低首从茅棚里走了出来。
薛宁在瓜田中寻觅良久,终于挑中一只皮薄瓤酥,汁多肉甜的西瓜,一把抱起,归途中看到迎面走来的少女,心头油然生出一股暖意,唇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平秀走到近前,抬高手臂,将少年拢入大伞底下的凉荫。
薛宁垂眸,瞥见缠在她臂上的小蛇。
“是无邪真君派来传信的徒子徒孙?”
平秀点点头,亲昵地挽着少年的臂弯往回走。
边走边将无邪真君递来的消息说与他听:“清河夫人目下尚无性命之危,只是被沈绝软禁于主峰之上,与外隔绝,孤立无援。”
少年狠狠拧了下眉。
若是往日,听到师娘在天元道宗忍受折磨,他早就按捺不住,说什么也要潜回去救她。
但跟了黑天犬这么些时日,他学会了什么叫谋定而后动,学会了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更重要的是,他怕了。
从前他孤勇有加,但谋略少缺,才害得秀秀身陷沈绝之手,背负上危及性命的心魔誓。
平秀说话时,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瞥薛宁的神情。
“沈绝为你师妹沈秋月说定了冯家的婚事,不日便要大行操办,将她嫁入章台冯家。”
少年眉心微跳。
冯无咎心机深沉,绝非善辈。
秋月那样耿直的性子,绝对无法弹压住他。
况且眼下正魔两道势如水火,剑拔弩张。正道诸派,更是面和心不和,各怀心思。
沈绝在这个当口用女儿与冯家联姻,其选择不言而喻。
冯四爷夫妇还不知女儿尚在人世,二人壮年丧女,悲痛难言。
这笔血海深仇,主要算在黑天犬头上,但天元道宗同样跑不脱干系。
冯四爷在冯家手握一半兵权,说话颇有分量。若他一声令下,要冯家与天元道宗决裂,冯家家主权衡之下,未必不会退让。
但一旦冯沈联姻,两家就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冯家家主也就不可能被本家兄弟掣肘,将刀锋对准沈绝这个亲家。
“清河夫人怀疑沈绝用心叵测,坚持要破坏这桩婚事。她想说服女儿寻机逃走,叫沈绝的谋划落空。”
“可沈秋月却说她与冯无咎两心相印,哀求清河夫人不要阻拦她成婚。”
薛宁脸上的痛苦隐忍渐渐淡去,又恢复成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轻叹了声:“糊涂。”
不知是在说沈秋月,还是在说从前的自己。
二人进了茅棚,平秀收起五行天罗伞,薛宁并指为刃,引剑气剖开西瓜,又从芥子袋里拿出一只银汤匙,用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了,舀了勺瓜瓤,奉到平秀嘴边。
平秀张口吞下,道:“要是能用井水湃上半日,应该更加冰凉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