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彩云易散(三)

沈绝闭了闭眼,眉心紧蹙,脸上浮现出不悦之色。

看来,无论他做什么弥补,他与婉妹的夫妻情分都再也回不去了。

“沈绝,我今日才知你曾抛下月儿,自顾逃命……你简直……你简直枉为人父!”

沈绝额角的青筋急促地跳动了几下,眉宇间布满阴霾。

殿外的守卫听见江婉的话,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提心吊胆,唯恐宗主夫人又抖落出什么宗主的丑事来。

守卫与江婉僵持间,殿门忽然缓缓打开。

沈绝负手身后,缓步而出,左右一扫,沉声下令道:“退到峰腰,不许任何人上峰顶。”

守卫静默退下,瞬息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夫妻二人,隔雨相望。

江婉脸白如纸,唇瓣全无血色,单薄的身影被风雨打得微微颤抖。

“沈绝,”江婉凄凉地问道,“我真想知道你这辈子到底有没有对谁付出过真心?”

“你少年时与戚师兄交好,是为了学他的剑术。”

“你杀他,是为了掩盖身世,铲除绊脚石。”

“你后来娶我,是为了这宗主之位。”

“你这回将月儿嫁给冯无咎,又是为了什么呢?”

睫毛上凝了一层雨珠,模糊了江婉的视线。

往日丰神俊秀的玉面郎君,此刻在她眼中是如此扭曲可怕。

自从知道他杀了戚师兄,她便已认识到枕边人的心狠手辣。

她原以为,最糟糕也不过如此了。

直到今日,女儿委屈地朝她哭诉,说向来疼爱她的爹爹,于生死关头,断然弃她而去,江婉才深刻地意识到沈绝骨子里到底有多凉薄。

“呵呵,”江婉冷笑,“你想将月儿当作拉拢冯家的棋子?我告诉你,只要我江婉活着一日,就绝不允许你利用我的女儿!”

沈绝冷冷道:“自古名门大派子弟的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秋月与冯无咎也算两情相悦,如何算得上是利用?”

“这门亲事,我不允!”

沈绝笑了笑,无所谓道:“婉妹,你现如今连这主峰都下不去,你以为你说的话,还有什么分量吗?”

江婉刷地睁圆眼睛,怔在雨中。

沈绝冷然道:“虽然弟子们仍尊称你一声‘宗主夫人’,但若失了我的认可,婉妹,你在天元道宗里,再无立锥之地。”

“你退守后宅太多年,年纪渐长,修为和心智却还是和少女时一样,半点未见长进。”

“婉妹,是不是我先前对你太好,才叫你生出这般错觉,觉得我对你犯下的一切错误都可以既往不咎?”

雨渐落渐小,变成濛濛雨丝。

沈绝藏在背后的右臂彻底木化,变成一截枯朽木芯。

沈绝冷冷地盯着妻子,彻底撕下温情的伪装。

木化的右臂令他恼火不已,甚至疑心江婉上次是假装毒发,与外人勾结害他。

江婉忽然笑出声,悔恨的眼泪一时间涌流而出。她边流泪边笑,好似发了癔症般,眸光一寸寸扫过沈绝的脸庞。

她哭笑道:“说得好,沈绝,多谢你今日当头棒喝,彻底打醒了我。”

她挽剑一挥,剑气疾射,轰轰两声打地上,青石地砖霎时四分五裂。

“你我此后,形同陌路,恩断义绝。”

沈绝轻嗤:“婉妹,凭你之前对我做的那些事,难道不是早与我恩断义绝了吗?”

江婉转身下山,头也不回。刚至半山腰,果然又被主峰守卫还有沈绝设下的结界拦住。

在外人看来,夫妻二人闹翻脸后还能同居一峰,显然是已经和好。可只有江婉知道,沈绝只不过换了个手段软禁她。

江婉下不了山,更不想再回峰顶,就在山腰随意找了个洞府调息,并命人传唤女儿前来相见。

不多时沈秋月便来了,顶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跟兔子似的。

因为沈绝和骓雅夫人的“丑事”,天元道宗与真武观彻底闹掰。真武观的人虽已从天元道宗撤走,但宗门内还滞留了不少他派之人。

沈秋月这几日负责招待居住在客院的外派弟子,时长能听到他们私底下议论父亲短长,每每闻之,恨不能挖个坑钻进去。

这半年多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世界几乎被颠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