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殊途(六)

年纪轻轻,便有本事御使众多厉害的大妖,不该名声不显才对。

“你怎么知道珍珑阁在此地有个宝库,钥匙在南朝皇帝身上?”

阿细如实道:“大半年前,真武观少主来到南朝境内,陪小皇帝游山玩水。我冒充宫女,侍奉茶水时,从二人言谈中偷听到的。”

“想不想报仇?”英英忽又问道。

她不是已经杀了那几个獒犬卫,报过仇了吗?

阿细有些迷惑地想。

“今日派人追杀你的少年,是血月教教宗之子。他出手伤你,又派人杀你,你不想报仇?”

阿细道:“想是想,可他修为很高,我又打不过他。”

“我帮你,你不就能打过他了?”

阿细撇了撇嘴,道:“我天赋有限,你把你的血喂干了,我也变不成你这条白蛟,更打不过血月教那个小魔头。”

“噗——你倒是实诚。”

英英忽然觉得这些久居荒野的妖族,心眼实在得有些可爱。

她忍不住想起阴森莫测的师父,还有师门内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汹流暗涌的局势。

一切的一切,都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有时甚至恍惚出神,有种自己的人生走错了道的错觉。

好似,她的人生本不该如此。

英英忍不住反手摸了摸后脖颈,刻在衣领下的心魔契印灼痛了她的指尖。

离开宗门前,师父要她立下誓言,永远不得背叛,否则,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师父以此誓言相缚,显然并不信任她。英英默默地想。

临别之际,师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更令英英想起来后怕。

她总觉得,如果这次完不成师父交代的任务,等待她的,必将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不喜欢杀戮。

可师父非要教她御灵诀,要她斩妖除魔。

她不喜欢尔虞我诈。

可师父非要她潜入珍珑阁宝库,盗取天地核心,清理门户。

英英感觉自己被“困”住了。

她想要反抗,却又顾念师父抚养她长大的恩情,因此进退两难。

英英怀揣满腹心事,沿着山路走下山,阿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二人路过一处瓜田,几个瓜农正躬着身子,在田里收捡成熟的西瓜。

田埂上停着一辆牛车,车上堆满了圆滚滚的西瓜。

英英从牛车旁走过,脚步一顿,忽然停了下来。

她瞧着一个个西瓜,怔然出神。

有个瓜农抬头,看到两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停在牛车旁,便问:“买瓜吗?保甜!”

英英身上并无银两,便摘下一只珍珠耳坠放到车上,抱起一只西瓜。

“我没有银子,用这只耳坠跟老伯你换瓜,可以吗?”

那瓜农看到耳坠是金子做的,喜笑颜开道:“使得的,使得的。一只瓜可值不了这么多。”

瓜农将耳坠摊在阳光下细瞧,左看右看,满心欢喜,全然没有发现两个少女正以奇快的身法,飘然远去。

过了会,又有一双年轻的公子沿着大路走来。

身着玄衣的少年公子眉眼沉静,气质清冷,他一走近,似乎连空气都凉了几分。

跟在他身后的公子一副书生打扮,沿路唉声叹气。

书生发现附近有片瓜田,转身踹了身后的高个随从一脚,道:“朕……本公子快渴死了,去拿只瓜来。”

“不,两只!一只给我,一只给恩人。”

两个内侍快步上前,精挑细选,从瓜农手里买了两只瓜来。

小皇帝坐在树下。

这会是正午时分,太阳升上来了,火辣辣地晒着大地,晒得人眼昏口渴。

小皇帝牵着衣袖擦汗,心里忽然有些后悔这次微服出行了。

他可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还被条蛇妖袭击,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若不是有高人出手相救……

“公子,吃瓜。奴才尝过了,这瓜很甜,汁水也多。”

圆脸内侍用随身匕首将西瓜切成三角形的一小块,小心翼翼地奉到小皇帝面前。

小皇帝一边吃瓜,一边睨着站在他身旁,八风不动的少年。

高个内侍奉上西瓜,热情地招呼道:“高人走了一路,当是口渴了罢,快吃块瓜解……”

话音未落,但见一道剑光闪过,正正好劈在圆溜溜的西瓜上。

西瓜忽然爆炸开来,几道剑气从瓜瓤里冲天而起,撞在少年剑上,发出铿锵之声。

天色陡然暗下。

飞沙走石间,似有一道巨猿出现,屹立于少年身前。

“吼——”

心猿发出震耳魔音,音波如浪,与剑气相撞,两厢抵消,剑气如滴水入海,消弭无踪。

薛宁垂下眼睫,略感诧异。

“无邪真君?”

天元道宗传有“四君子”剑,无邪真君是竹剑传人。

他曾与无邪真君交过手,认得他的剑意。

只是,无邪真君不是被沈绝囚禁了吗?

怎会来到此处?

小皇帝短短半日时光,经历了两次暗袭,吓得面无人色,连声催促道:“还请高人送我回家,我家人一定重重有赏。”

薛宁收了剑,大步向前,丢了一把金子给瓜农,将车上西瓜一一劈开。

这些瓜不是被下了药,就是藏了剑气在内。

如果他无知无觉地吃下去,不是被药翻,就是被剑气搅碎肚肠。

显然,在他路过此地之前,有人对这些西瓜动了手脚。

薛宁掀起眼睫,冷冷地看向面如土色的几个瓜农。

几个瓜农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一个个都颤抖得像筛子一样,磕头求劳道:“求神仙饶命,求神仙饶命,我们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之前有谁从这里经过?”

一瓜农道:“有两个姑娘经过瓜田,找我们买了一只瓜。”

说着,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珍珠耳坠,递到薛宁面前。

薛宁接过来瞧了眼,又凑近鼻端嗅了嗅。

耳坠中沾染了幽幽的香气,是种用于掩盖气息的熏香。

薛宁目盲之时,惯以气息辨人。

但这香气,他从未闻到过。

他派出去的獒犬卫迟迟未归来复命,看来是遇到什么人,折在外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