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廊道上忽然轻轻地响起一声口哨。
薛宁握紧铁锈剑,倏然转过身去。
一条细瘦的人影从梁柱上倒挂下来,像蝙蝠一样摇来晃去。
——是黑市二当家邵峰。
“回来找秀秀?”
少年在冷风中僵立了片刻,点头承认。
“晚了,”邵峰松开双腿,从梁柱上一跃而下,“她现下说不准已经回到冯四爷身边了……”
“二当家——二当家——”
忽有一道人影沿着廊道疾纵而来,眉眼焦灼,惊慌失措。
邵峰负手而立,神色泰然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手下道:“我们的人,在界碑附近发现了……平秀姑娘的尸首……啊!”
少年揪住那人衣领,脸上血色尽褪。
“秀秀她怎么了?秀秀她到底怎么了?”
那人脸上惊色尚存,悲伤地说道:“平秀姑娘她……遇难了。”
薛宁的手慢慢从那人身上垂落,他忍不住朝后倒退了几步,但觉两耳轰鸣,天旋地转。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薛宁提着剑,脚步踉跄,茫然地朝前走,像丢了魂儿。
邵峰亦是太过惊愕,好半天才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召集府中骁骑卫,前往界碑密林!”
薛宁被二当家的声音惊醒,忽然纵身而起,几个起落间翻出府邸,御剑朝界碑方向行去。
黑市与天元道宗接壤之处,以界碑为界,界碑以北密林连绵,界碑以南大道阳关。
眼下,密林边缘被一场大火烧去大半。
火势猛烈,焦黑的土地上,金红色的火焰如同地狱火莲,摇曳燃烧。
一柄金色的大伞张开,孤零零地落在焦土里。
冷风拂过,伞盖轻晃。
薛宁只觉万剑穿心,呕出一口淤血,笔直地从飞剑上坠落下去。
他轰地一声摔在地上,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立刻又用手撑起身体往前爬。
界碑以北,马蹄声叠沓,滚滚黄尘,冯家黑甲卫肃穆无声地朝这边压过来。
冯四爷一马当先,冲入焦土,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
“秀秀——”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的嘶吼,冯四爷发疯似地在焦土中寻找起来。
很快,他就在五行天罗伞附近找到一具焚为焦炭的尸体。
冯四爷双手颤抖,抱起那具尸体,喉间咕哝一声,发出悲痛而压抑的呜咽。
以悍勇无畏而闻名的黑甲卫之主,怀抱女儿的尸首,哭得像个孩子。
薛宁终于爬到冯四爷面前。
冯四爷低头与他对视,瞧他如同死物。
余焰在男人和少年身周燃烧,黑色的烟尘滚滚而上。
冯四爷颤声问道:“这火……是不是黑天犬一族的毒火?”
薛宁攥紧冯四爷的衣摆,木然地重复道:“不是她对不对?”
冯四爷语声铿锵,锻金截铁:“我冯四此生,不屠尽黑天犬一族,誓不罢休。”
冯四爷说完,不再看少年一眼,也没有像往日那般,再向少年声讨女儿遭他连累,要他远远离开。
他抱着女儿的尸首,一步一步朝静默的黑甲卫走去。
黑甲卫来时如电,去时如风,转瞬就消失在少年视野里。
薛宁神智茫然,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他爬到五行天罗伞旁边,收起法器,抱着五行天罗伞坐在焦土中。
秀秀死了。
轻飘飘的四个字落在他心头,仿佛一句荒谬的谎话。
明明两个时辰前,他们才在黑市分道扬镳,她还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她怎么可能死呢?
不,不可能。
这一定是老天爷跟他开的玩笑。
——她是你害死的。
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一声呢喃。
心魔静坐于识海中,浑身魔焰翻腾,自在恬然地伸展了一番身体。
心魔愉悦地说道:“没了这道枷锁,本座终于自由了。”
薛宁浑身一震。
心魔啧啧道:“她死了,你恨不能随她而去,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