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秀半躺在一张吊床似的蛛网里头,挂在廊下晃来晃去。
阿呆躺在她肚子上,也跟着晃,时不时发出呼噜声,主仆二人瞧起来分外享受。
蛛网正对着大开的窗户,卧房之中,少年正在扫洒铺床。
这院子空置已久,无人打扫,薛宁担心屋中腌臜,非要一丝不苟,亲自动手,重新打扫一遍。
薛宁在打扫屋子的时候,平秀就透过蛛网凝望他的背影。
少年做起这些修炼之外的内务,倒是十分娴熟。
平秀翻了个身,阿呆从她肚子上滑落,又从蛛网的洞洞里掉了下去,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一下把它给吓醒了。
“唧唧唧——”
阿呆有点愤怒地叫道。
平秀不理会它,趴在蛛网上,好奇地问:“薛宁,你会做饭吗?”
薛宁正在铺床,闻言手下动作一顿,有些犹豫:“……不会。”
“但我可以学。”他很快又说。
平秀笑弯了眼:“没关系,我会呀。”
薛宁回头,看到平秀趴在秋千样的蛛网上,像一只慵懒的猫,笑容灿烂,令他心头倍感温暖。
“铺好了吗?”
薛宁低头,将被褥缓缓展开:“快了。”
他铺好床,在被子里塞了个暖床熏香的镂空银质熏笼,才走到窗边对平秀说:“赶了一天的路,早点安歇吧。”
平秀从蛛网上翻身跳下,进屋转了一圈,发现薛宁果然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了。
薛宁关上窗子,忽然听到平秀说:“不如今夜你就别回去了吧。”
薛宁心头一跳,霎时红透了脸。
“秀秀,你……你说什么?”
平秀睨着他红透的耳根,好笑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薛宁像只竖直了耳朵的兔子,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我没有胡思乱想……”
“我是让你与我同住一院,不是让你与我同睡一榻。”
平秀笑着逗他:“啧啧,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怀了这样的心思!”
薛宁再也待不下去,连门也来不及走,直接跳窗跑了。
最后薛宁还是没敢留下,回了自个的住处。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就推开院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廊下,听到屋中传出清浅的呼吸声,知道平秀仍在酣睡,不敢吵醒她,想了一想,转身去修文院的膳堂取早膳。
等他提了早膳回来,就看到江婉坐在院门外,身姿单薄,瞧起来忧思重重。
薛宁低呼一声“师娘”,飞奔过去,扶起江婉,见她眼底青黑,脸色憔悴,竟似彻夜未眠。
他惊道:“师娘,您这是怎么了?”
“难道……还在为戚前辈的事情忧心烦恼吗?”
江婉身子猛地一抖,抬眼朝少年看来,眸中隐含泪意。
薛宁视江婉如母,见她如此,忍不住道:“师娘,您如果真想寻回戚前辈的尸体,弟子愿为之一试!”
江婉这时才似大梦初醒般,骤然回过神来,用力抓住少年的手,一字一句道:“宁儿,你答应师娘一件事。”
“师娘请讲。”
“若你师父日后问起我在章台遭遇了什么,你绝不许将我见过戚师兄的事情告诉他!”
薛宁怔住:“师娘……”
“你听到了吗?!”江婉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薛宁只好点头保证:“弟子听命。”
江婉脸上露出微笑,松开他的手,慢慢地朝巷子外走。
薛宁想跟上去,江婉朝他挥了挥手,让他回去,不许再跟着。
薛宁觉得江婉的反应甚为古怪,等平秀醒来,与她共用早膳之时,便与她聊起这件事来。
平秀掰了截油条蘸豆浆吃,若有所思道:“除了要你对戚不恕的事情守口如瓶,沈夫人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薛宁摇了摇头。
平秀心想,也许戚不恕当年的事情真有隐情,江婉那日既然遇到了戚不恕,想必阿音定然也在附近。兴许阿音对她说了什么。
也许,与戚不恕的死有关。
平秀不愿薛宁为此心事重重,便安慰他:“也许沈夫人是怕沈宗主知道了生气。”
二人正说话间,院中忽然响起三声叩门之声。
有个清朗的男子声音问道:“敢问平小友可住在此处?”
平秀和薛宁对视一眼,二人均觉得这个声音十分陌生,竟然从未听过。
二人并肩出去,打开院门,看到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立于门外,一头银发在晨曦的微光中熠熠生辉。
男子容颜如雪,那双眸子犹为奇特,蓝湛湛的,如同晶莹剔透的琉璃一般。
薛宁向前跨出半步,将平秀护在身后,警惕地打量着来人。
平秀皱了下眉头,犹疑道:“敢问您是……”
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无邪真君!”
男子拱手一笑,色如春山:“平小友,无邪今日登门,特来感谢你之前的救命之恩。介意请无邪进去坐坐吗?”
无邪真君算起来,几乎可说是整个天元道宗辈分最高的前辈了,平秀哪里敢说不,连忙将人迎了进来。
无邪一看到桌上摆放的早膳,肚子就咕噜噜响了起来。
他并不觉羞赧,反而一笑置之,坦坦荡荡地问道:“我还未用早膳,介意我和你们一起用膳吗?”
平秀道:“真君此言折煞晚辈了。”
狗腿地捧了盘花卷过去,忽又想起这条白蛟喜食肉,赶紧换成肉包子递过去。
无邪真君也不跟两个晚辈客气,坐下来就是一顿风卷云残,如果不是薛宁极力护食,他差点连属于平秀的那份早膳都一扫而空。
薛宁冷冰冰地站在一旁,眼神像刀子一样在无邪真君身上扫来扫去。
这条白蛟太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