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陵光脸色灰白,似乎被“伪君子”这三个字击中七寸。
秦怀楚用拐杖支撑身体,冷笑道:“怎么,无言以对了?”
平秀已按捺不住,从韩陵光身后走出来,说道:“既然陵光君如此卑鄙无耻,你那么无私伟大,琳琅那么无辜可怜,你怎么不努力为琳琅平反,你为何不去向你姨父求情,让你将琳琅送回家族墓地归葬?”
“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一心盼着有人能替你做到。”
“如若这个人无法如你所愿,你便怨天尤人,指天骂地。”
平秀歪头一笑,用欠欠的语气说道:“表哥公子,你好厉害呀,你是怎么做到如此厚颜无耻的,教教我呗?”
平秀语速又快,言辞犀利,刀刀扎心,秦怀楚不仅无法插嘴反驳,还被驳斥得面红耳赤。
秦怀楚胸膛起伏,愤恨地瞪着平秀。
平秀分毫不惧,用力地瞪回去。
韩陵光心下感激平秀为自己解围,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为心中的想法感到羞耻。
他一直都觉得秦怀楚骂得没错,当初琳琅出事时,他为了表现得像个严明公正的继承人,并没有坚定地向琳琅伸出援手。
他以为自己这样做才是对的。
可直到琳琅身死,他才认清自己的内心。
他根本不想当一个高高在上、公正无私的审判者,他只想在朋友落难之际,能够伸一把手,拉她出深渊。
但斯人已逝,无论他多后悔,都来不及了。
秦怀楚移目看向韩陵光,嘴唇颤抖道:“我厚颜无耻?我再厚颜无耻,也比你这个道貌岸然、见死不救的伪君子好!”
韩陵光揉了揉额心,有些疲倦,轻轻拉了平秀一下。
“平姑娘,我先送你……”
金刃劈风,刺得韩陵光眼角生疼。
一道黑色暗影从眼角余光中掠过,朝平秀劈斩而落。
平秀早防着秦怀楚恼羞成怒动手,身子微侧,阴沉木拐的蛇形拐头贴着她的身子落下,重重击向地面。
一股巨大的气劲炸开,地面轰然塌陷,乱石迸溅,尘土飞扬。
平秀在拐头击地的瞬间,反手抽出背上的五行天罗伞,低喝:“五行天罗,金字,盾!”
金色光膜张开,如半透明的流金,将乱飞的土石全都挡了回去。
韩陵光终于忍不住轻扬拂尘,迎身而上,接住秦怀楚第二拐。
这对表兄弟都是金丹修为,打起来不相伯仲。
但秦怀楚腿脚不便,一番恶战后,到底还是韩陵光略胜一筹。
暴涨的银白色塵尾化作藤蔓,将秦怀楚手脚缠住,一收,一放,身着暗紫长衫的青年倒转飞出,砸在一堆石头上,低头呕出血来。
韩陵光一只手背在身后,收起拂尘,冷声道:“表哥,动手偷袭外客,焉为真武观弟子所为?你方才太过分了。”
秦怀楚擦掉嘴角的血迹,呵呵笑道:“韩陵光,你厉害,我打不过你。我从来都比不过你,哈哈。”
他狼狈地爬起来,捡回阴沉木拐,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
韩陵光走向平秀,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喟然一叹道:“平姑娘,我代表哥向你赔罪,失礼之处,还请你多海涵。”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兄弟俩的矛盾,她一个外人插手实在不合适。
方才忍不住出头为韩陵光说了几句话,就惹得兄弟俩打了一架,实在是……
平秀只盼秦怀楚不是个告状精,韩陵光的母亲骓雅夫人最好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结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初夏午后,阳光正好。
平秀刚在翠云洞逛了一圈,用美颜养肌的玉容丹收买人心,打听了一圈八卦,总算将韩陵光、秦怀楚还有琳琅之间的恩怨纠葛打听清楚。
简单来说呢,就是琳琅在当韩陵光的婢女时,对这位人品高洁、心地善良的少主生出恋慕之情。
可她是妖族出身,韩观主最恨妖族,绝不可能让儿子娶一个妖做妻子,哪怕是妾侍和通房也绝无可能。
琳琅只能将这份爱意埋藏在心底,一直扮演亦仆亦友的角色。
琳琅恋慕韩陵光,秦怀楚爱琳琅的温柔如水,琳琅却对阴郁暴躁,反复无常的秦怀楚避之不及。
偏偏直肠子的韩陵光又对三人之间岌岌可危的三角关系一无所知,这也就使得琳琅的暗恋愈发苦涩,秦怀楚的嫉妒越发尖锐。
琳琅在世时,表兄弟二人尚且能维持一个表面和睦,兄友弟恭。
琳琅死后,秦怀楚再也无法忍耐,终于与韩陵光翻脸。
只是碍于姨母骓雅夫人的情面,无法彻底撕破脸皮,只能互相敬而远之。
平秀还听说,秦怀楚甚得骓雅夫人溺爱,有时甚至连韩陵光这个亲生儿子都比不过,她便觉得自己可能要倒霉了。
在倒霉事找上门之前,平秀正悠闲地抱着半个西瓜,坐在廊下,和阿呆一起晒太阳。
她刚用勺子舀出西瓜中间最甜的那一口,就看到薛宁抱着洁白的中衣朝她走来,走到三步开外,他脚步一顿,神情疏离,弯腰将洗干净的衣裳放到地上,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薛宁走得并不快,暗自期待平秀会出声唤住他,结果她什么也没有说。
平秀看到薛宁脚步越来越慢,心里掐着数儿。
她和阿呆赌一袋核桃,这薛狗子转过回廊拐角,保准会回来。
一,二,三,四,五……
刚刚转过拐角的少年衣袖翻扬,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来。
阿呆一见薛宁气势汹汹倒回来,吱了一声,就躲到柱子后头去了。
这是只大妖,它作为一只血脉弱小的灵兽,对大妖血脉,天生便有种畏惧。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薛宁尽量用冷淡而平静的语气问道,然而微微上扬而颤抖的尾音,却泄露了他心底的波澜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