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血腥交缠,仿佛堕入无间地狱,不断下坠。
他这辈子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开始,世界展现给他的就是这样一副黑暗的景象。
不为人所爱,也不值得获得别人的爱。
清高孤傲的外壳,不过是他用来掩饰自身软弱的伪装。
这次他错信于人,功亏一篑,还连累修文院那么多暗卫殒命,就算一死也难以抵消他的罪过。
薛宁脑海中忽然闪过余师伯和师父失望的眼神,忽然觉得心如死灰,一口生气哽在喉中。
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却不知道还有什么比以死谢罪更好的方法。
耳边依稀听到有人喊他:“薛寒朝!”
薛宁自嘲地牵起嘴角,只觉自己真是痴心妄想,他凭什么以为平秀会回来找他?
她如今,当是厌极了他才是。
这样多好,她离他越远越好。
可他却还是忍不住向上伸出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临死前的最后一丝妄想。
疾速下坠中,少年的手向上伸直,手指轻轻蜷缩了两下,又无力地,慢慢地垂落下去。
果然是临死前的幻觉啊……
这时,上头忽然伸出一只柔软的手,五指穿过他的指缝,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十指交扣!
薛宁掀开眼皮,眼睫难以置信地颤动。
平秀的身体贴向薛宁,张开手臂抱住了他,擎着五行天罗伞的左手穿过他的腋下,摁动伞柄机关。
金色大伞倏然张开,如金莲盛放,在黑暗的树洞中爆发出耀目的金光,延缓了二人往下掉落的速度。
薛宁干燥的嘴唇翕动,忽而无声涌出泪来。
平秀唇瓣贴在他耳边,混乱地说道:“你别怕,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救你……别怕……”
鼻端贴着她的鬓发,栀子花和草药的清香混杂在一起。
薛宁才张开口,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他呕出一口血沫子,温热的血一下弄脏了平秀半边脸。
二人终于落到底部,双脚踏上实地。薛宁根本无力站立,一落地就颓然倒到地上,平秀跟着他一起摔倒,五行天罗伞脱手飞到一旁。
耳旁接二连三地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无数白色的根须嫩芽破土而出,刺入薛宁腹部血洞,贪婪地吮吸血液。
红色的血沿着根须流向地下的根囊,白色的根须很快就变成了红色。
薛宁闷哼一声,发出痛苦的低吟,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平秀扑上去,跪在薛宁身旁,用手抓住一丛根须,想将根须从薛宁身体里扯出来,却换来薛宁更加痛苦地呻.吟。
平秀不敢妄动了,反手拔下一根簪子,用力割断一簇根须,可是马上有新的根须从土地里冒出来,无穷无尽。
六根不净木把少年的身体当成了食物,不吃干抹净,绝不罢休。
平秀手忙脚乱地和根须对抗了一阵,绝望地发现她根本没办法把薛宁从六根不净木手里救回来。
根须越来越多,逐渐将少年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平秀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双肩抖动,压抑地哭泣。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才能救他……
这时,灵龟长老苍老的声音不知怎么地忽然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天师族女子,皆为三毒业果的灵核孕育而成,其血可克制六根不净木的魔气,可御使天下万妖……”
狸夫人说她是天师族的灵胎。
平秀猛地捡起发簪爬起来,箭步冲到重重交缠包裹的树根面前,尖锐的簪子划破掌心,她用力挤压伤口,任由鲜血淅淅沥沥地流下。
鲜血淋落之处,根须像被灼上了般缩入泥土中。
平秀索性张开手掌,把血往根须上抹。
这道伤口的血流干了,她就把伤口重新弄破,或者重新再手臂上划出新的伤口。
等到把所有根须驱散,平秀立刻像母兽保护幼小的幼崽一样将薛宁抱在怀里,在他身上涂满她的血,防止根须再度攻击他。
薛宁身上涂满了平秀的血,根须终于不敢再靠近,却始终围在二人身周,蠢蠢欲动。
平秀从芥子袋里倒出吊命的丹药,颤抖地捏着药丸往薛宁嘴里塞。
薛宁牙关紧闭,她塞了几次都没塞进去,丹药反而掉到地上,不知滚落到何处。
他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脉息也越来越微弱。
平秀握住他的手,强行给他渡灵力,可不论渡了多少灵力过去,都如石牛入海,毫无效果。
平秀心间一片冰凉,绝望地想道:无力回天了。
她用力拍打薛宁的脸,泪流满面,她不知为何他要死了,自己竟这般伤心,但她无法控制心中那种无望而可怕情绪。
心底有个角落,随着少年生命力的流逝而逐渐崩塌。
平秀心如刀割,泪珠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少年灰败的面容上,喉头哽住,语不成声。
“薛寒朝,你是不是傻子,打不过不会跑吗?为什么要……白白送死?”
“你以为这样很伟大吗?你这个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