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二人的交谈,平秀连蒙带猜,还能听懂个六七分,但从六根不净木那里开始,她便似坠入云雾之中。
薛宁道:“冯家在这件事情上做了多少安排?”
“务求一击必中。”冯无咎看起来气定神闲。
薛宁沉思片刻道:“我可以启动修文院在京都的暗卫,配合冯家销毁六根不净木。但在我们动手之前,得先把平大夫和平道友送出去。”
冯无咎微微而笑:“这是自然,我本来便有此打算。”
园子的角门忽然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巡夜的侍卫推门而入,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咦,奇怪。方才分明瞧见此处有人的。”
萧瑟的夜风卷过满园花草,园中空无一人。
·
平秀与薛宁又潜回两位产妇的院子外。
二姑娘被魔胎吸干了血肉,只剩一张枯萎的皮囊,软塌塌地堆在被褥上,所有人对此全都视而不见。
大姑娘被人弄醒,用参片吊着,满屋子里都回荡着她的哀嚎。
她摇着头哭求道:“姥姥,我不行了,我不想再生了。姥姥,让我死吧……”
姥姥慈爱地笑道:“傻姑娘,说什么傻话呢。当初我把你接入狸府,说好了给你锦衣玉食,就是为了换你为我们狸府生一个孩子,岂能由着你反悔?”
大姑娘明澈的双眸逐渐变得灰暗,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平风雨跨步上前,取出银针扎入她头顶百汇、风池等穴位,强行将人从昏迷的状态催醒。
平风雨施完针退回去,脚步虚浮。
可笑他学医多年,本是为了治病救人,而今竟在此助纣为虐。
若是秀秀没有和他一样身陷狼窝,他尚且可以一死以保医者清白。
可秀秀被喂了忘尘丹,在这个群狼环伺的狸府中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他。
为了救女儿,他如今也只能先忍辱偷生。
“啊——”
大姑娘发出惨烈的叫声。
产婆掀起她的裙子,欣喜道:“能看见孩子的头了,大姑娘再用力啊!”
平风雨不忍多看,容色疲倦,默默退到墙角。
他倚墙站了一会,忽觉后颈一痛,像被什么蛰了一下。
抬手摸向后颈,便觉有一只小东西沿着手背嗖地一下爬了过去。
他的身体忽然陷入麻痹,重重朝前栽倒。
有个面容白净的侍卫发现了平风雨的异状,立刻向姥姥禀报:“狸夫人,平大夫昏倒了。”
姥姥对平风雨还算敬重,眼见大姑娘生产还算顺利,心情颇好,破天荒地开恩道:“平大夫许是累晕了,送他到隔壁厢房休息吧。”
两个侍卫领命,一个抬头,一个抱脚,将平风雨抬进隔壁厢房。
白脸侍卫对同伴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把平大夫弄醒,给他喂碗水喝。”
“好,你好生照料平大夫。”
等同伴离开,白脸侍卫立刻拿出解药给平风雨喂下。
方才蛰中平风雨的是薛宁驱使的蜘蛛,薛宁在蜘蛛的螯钳上涂了冯无咎给的药,制造平风雨昏迷的假象,而这个白脸小侍卫则是冯无咎的人。
待平风雨一醒,白脸侍卫立刻竖起手指贴在唇前,“嘘”了一声,低声道:“我受主人之命,特来救你出去。”
他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套侍卫服给平风雨。
“平大夫,穿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侍卫服,待会寻个无人注意的时机,悄悄溜出去,外头有人会接应你。”
平风雨虽有些惊疑不定,但还是换上了侍卫服,按照那个白脸侍卫的嘱托,趁巡逻换班之时混入队伍中。
平风雨出了院子,故意放慢脚步,和其他人拉开距离,往无人处行去。
这样闷头闷脑,慌不择路地走了一会,忽见前头的茶花树下立着一道婀娜娉婷的影子。
平风雨顿住脚步,喃喃唤道:“秀秀……”
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放到他肩上。
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沉稳:“敢问阁下可是人称神医的平风雨,平大夫。”
平风雨侧首对上薛宁审视的视线,定了定神道:“正是,敢问小友是?”
薛宁掀眸望了平秀一眼,有些别扭地说道:“我是平秀的朋友。”
平风雨瞧出两个少年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头,说是朋友,隐隐却能觉出一股对立的情绪。
“此地不宜久留,”薛宁低声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
大姑娘诞下一子,血崩而亡。
姥姥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魔胎,一个是男孩。
而三毒业果的果核孕育出的灵胎,唯有女子,其灵血才有驱使天下万妖的能力。
男孩无法继承天师族女子的力量。
是以天师族女子在孕育灵胎时,多半会选择孕育女孩。
姥姥掩下了大姑娘和二姑娘身亡的消失,对狸府其他几位姑娘,只说姐姐产后虚弱,需要静养,不宜见人。
傀儡师阿音收到姥姥的传信,第二日便过来了。
阴暗的地牢中,木屐轻踏地面的声音激起阵阵回响。
阿音跟在姥姥身后,走到关着魔胎的降魔笼前。
那是一只精致小巧的金丝笼,比关狗的笼子也大不了多少,每根金丝栅栏上都刻满符文。
魔胎赤.裸着身子,安静地躺在里头睡觉。
双眼紧闭,不再张着血盆大口的时候,这魔胎看起来还有几分婴孩独有的天真可爱。
阿音在金丝笼前蹲下,探入两根手指,掐了下魔胎圆鼓鼓的脸颊,魔胎立刻睁开双眼,张口朝她的手指咬过来。
阿音娇笑一声,手指如电般缩了回来。
魔胎撞到金丝笼上,符文发出金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魔胎小小的身体弹了回去,撞在地上,撞得魔胎口呕鲜血。
阿音起身,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呦,这么小就会骗人呢。”
她看起来很满意,对姥姥道:“等取了灵果,我就把这只小玩意儿一起带走,它可比前几个魔胎聪明多了。”
魔胎毕竟是刚诞下的婴儿,它所知道,所懂得的也只不过是困了要睡,饿了要吃,痛了要哭。
它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饿得肚皮瘪瘪的,此刻又受了伤,终于忍不住呜哇呜哇地哭了出来。
阿音掏了掏耳朵,从阔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只拨浪鼓摇动起来,发出咚咚的清响。
拨浪鼓的声音吸引了魔胎的注意力,它抽噎着停下,好奇地打量着阿音手里的东西,漆黑的眼珠子随着阿音手上的动作转来转去。
“想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