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斯的嗓音带着懒散的笑意从身后传来,池濂怔愣了两秒, 手指微蜷了两下, 然后手腕轻轻碰了碰刚才被黎斯用冰可乐碰过的后颈。
那里还残存着铝质易拉罐皮带来的冰气,但池濂却觉出了一种燥热感。
他放下手转过身,手不易察觉地轻攥住, 而后偏过头, 喉结上下滑动, 有轻而快的声音落下——
“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黎斯挑挑眉, 收回手, 将冰可乐搁放在一旁的矮灌木丛上,硬直而挺拔的灌木支撑着那一个装满可乐的易拉罐竟是毫不费力, 枝叶并未矮下半分。
他看着池濂笑道:“你在生气什么自然是你自己最清楚, 不是么。”
他说完还摊开了手, 神情中似乎有几分无奈,倒是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心。
池濂盯着他看了两秒,没有说话, 而是将目光缓缓移向了旁边热闹非凡的篮球场。
篮球场上有疾驰运球的男生,有站在一旁观赛拎起衣角擦汗的男生,有绕着塑料跑道匀速移动规律喘气的男生。
池濂盯着这些人出了神。
好多男生。
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所以他喜欢男生也是挺正常的吧?
这是他的第二想法。
第一个想法是触景生意, 而第二个想法似乎是蓄谋已久。
但也不能说是蓄谋已久。
只能说他明白过来时才发现他应该是喜欢已久。
喜欢一个男生, 站在他面前、正看着他的男生。
他喜欢晏和。
池濂在此时无比清晰明确地意识到。
这太糟糕了, 他觉得。
因为晏和肯定不喜欢他,他认为。
晏和喜欢季青林那样的吧?有耳钉的,时常笑着的, 爱心午餐什么的……
面前的晏和与远在国外的陈越长得很像,但他对陈越毫无悸动,甚至在他们偶尔的谈话过程中产生了难以言明的抗拒。
晏和却不一样,他想跟晏和一起说话,一起吃饭,一起做题,一起撸烤串,一起调侃陈翠花……
他还想跟晏和坐在一起。
在一起……
很多很多贪婪的想法犹如破壳春笋雨后嫩芽,疯狂生长,难以止住。
垂在身侧的手被他无意识地紧紧攥住,掐得手心都有些泛红。
“在纠结什么呢?”黎斯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动作同时袭来。
他拉住了池濂的手,然后手腕一转,骨节分明的手指张开,掌住了池濂的手。
池濂眼睫猛地一颤,他那只被黎斯包握住的手在急切地发烫,仿佛捏了一把火苗,在熊熊燃烧。
“不如说来听听?”黎斯缓缓补齐了刚才的话。
声音缓而低,仿佛在谆谆善诱。
池濂抿紧唇无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怕他一开口晏和就被吓跑了。
毕竟一个男生喜欢另一个男生是多么疯狂的想法。
世界上很多美好真挚的感情都被祝福着,被亲朋好友,被陌生他人。被爱神庇护,敞露在阳光之下。
而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那个布满阴影的角落,那里没有祝福,没有庇护。比如陈越父母认为他喜欢陈越时的避之不及,比如自家父母谈论到某个老总的带把小情人时的嗤之以鼻。
布满阴影的角落里滋生着无法见光的感情。
茁壮背光生长。
他是同性恋吗?
池濂仔细想了想,觉得不是。
他不喜欢其他男生,他只是喜欢晏和,只喜欢这独特的一个。
想要承认他喜欢晏和这一点还真难,池濂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霎时觉得最近不上不下堵在心口的闷声轰地散去,再不见踪影。
爷们就要有做爷们的担当,他就是喜欢晏和怎么了,就是不被祝福又怎么了。
父母不待见没关系,就算晏和不喜欢他也没关系。
喜欢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只管喜欢就行了。
想通了就好办了很多,池濂抬起眼,没有抽回被黎斯包住的手,而是伸出另一只手够着了架在灌木丛中的冰可乐。
“嗤——”
他拉开易拉罐,有气泡裹着淡淡可乐气味的声音突兀想起。也突兀地止住了池濂刚才天马行空的想法与思绪。
然后——
黎斯看见池濂仰头灌了一大口可乐,用手背粗略地擦了擦嘴,然后撩起眼皮看着他,扬眉勾唇问道:“你要喝一口么?”
黎斯看着阳光下明媚张扬的池濂,觉得他此时的心情有些奇妙,耽误了他快速地思考,但这不妨碍他伸出手坦然平静地接下池濂手中的易拉罐,就着刚才池濂喝过的地方抿了一口。
做这件事情不需要思考。
可乐居然有一丝丝的甜味,以前的可乐有么?
黎斯正想着池濂便开口了。
“饭吃完了?这么早就出来了。”
“没吃。”黎斯又喝了口可乐,“只买了一瓶可乐,还被你喝了一半。”
他边说边放开握住池濂的手,在虚空中冲易拉罐盒比划了两下,明明白白生动形象地体现被池濂喝了的可乐之多。
池濂:“……”
“哪里喝到一半了?还剩这么多。”他无语道,“我赔你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