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戚云遥忽然笑了起来。
“是裴如昼救了你……是裴如昼……你知道我之前,有多恨裴如昼吗?”
路如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缓缓地摇头。
直到这时,戚云遥终于站了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对路如说:“我恨死他了,舅舅说裴将军杀了你,现如今裴将军死了,那我能恨的人,就剩下了他。所以我巴不得他失去一切!可是他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想扔掉那些仇恨……但是来不及了,全都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话,戚云遥当下就脱力般坐了下去。
路如的心一阵绞痛,她从来没有见过戚云遥这样又哭又笑的模样。
他疯狂,并且丢掉了最后一点身为皇子的体面。
但是这一刻,路如脱口而出的却不是对戚云遥的关心,她问:“殿下……殿下对如昼少爷做什么了?”
戚云遥惨笑一声,抬头对路如说出了今晚最后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就连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
戚云遥差不多算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你真觉得,我中的蛇毒,必须要他来解吗?”
“殿下是说?”
路如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她却不敢说出口。
戚云遥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裴如昼救过自己一命,甚至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可现如今,戚云遥却告诉自己……
裴如昼如今面对的一切,都是他害的。
想到这里,路如忽然失去了全部力气,她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
最近一阵子,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
皇室又在桂锦宫呆了差不多十天,终于重新回到了凤城。
按照时间计算,再过几天就又要到裴如昼蛇毒发作的时候了。
这一回殊明郡主没有回将军府,而是同皇室一起,暂时住到了华章宫里。
不过这一次担心遇到熟人,路如并没有再跟来。
天刚一黑,裴郁风就钻进了裴如昼的被窝里。
“你怎么不去找娘亲?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裴如昼一看到裴郁风就头疼,他从小就粘着自己,喜欢和自己挤在一张床上。
小的时候还好,但长大一点裴郁风睡觉的时候就开始踢人,因此裴如昼可不想再和裴郁风挤了。
“我都多大了,当然不能一直缠着娘亲了。”裴郁风一脸理直气壮。
“好吧好吧,”裴如昼一脸无奈的躺了下来,他打了个哈欠小声说,“你别踢我就好。”
“嗯嗯!”裴郁风听到裴如昼不赶自己了,便一脸激动的凑近,絮絮叨叨的和裴如昼聊起了前阵子自己在凤城的所见所闻。
但还没有说两句,裴郁风就看到裴如昼的眼皮子开始打架。
“哥哥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困了啊?”说着,裴郁风便用手指戳起了裴如昼的脸颊。
现在时辰还早,自己一点困意都没有,裴如昼怎么就想睡觉了?
“嗯……”裴如昼的眼皮忽然变得很沉很沉,他想给裴郁风说,让他不要打扰自己,但话到嘴边,却没有劲开口了。
在将要睡着的那一刻,裴如昼听到,裴郁风突然起身,并用无比惊恐的语气叫从桃过来。
……郁风怎么那么大声,自己不过是困了一点点而已。
刚想到这里,裴如昼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一晚,沃云宫灯火通明。
听到裴郁风的声音,从桃立刻走到了屋内。她看到——躺在床上的裴如昼不但眉头紧锁,甚至嘴唇上连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大公子?大公子!”
从桃走上前去用力摇了摇裴如昼,她咬了咬唇说:“不应当啊……”
现在还没有到下一次毒发的时间,可是看公子的表现,怎么和蛇毒发作时候一模一样?
毕竟没有到时间,从桃也不敢贸然直接给裴如昼吃解药。
进门看了一眼之后,从桃立刻走了出去,对守在外面的宫女说:“快点去叫太医!对了……也给郡主说一声。”
“是!”
听到“太医”两个字,宫女当下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原本守在门外的两人立刻分头,小跑着去找太医和殊明郡主。
不过半炷香工夫,太医还没有来,倒是另一个在这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出现在了裴如昼住处外。
——是太后。
现在时间还早,听到宫女们说裴如昼晕过去了,就连准备休息的太后都让人将她扶了过来。
刚到房间门口,她便看到裴郁风红着眼眶窝在郡主的怀里,而殊明郡主的表情也很不对劲。
“殊明,昼儿这是……”
“太后娘娘。”
“快别行礼,昼儿这是怎么了?”
闻言,殊明郡主吸了吸鼻子轻声摇头说:“……不知道,像是毒发了,但日子又不对。”
听到这里,太后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昼儿小小年纪,怎么这么……”
语毕,她也慢慢走了过去,伸出手轻抚了一下裴如昼的脸颊。
这个时候太医终于来了。
然而和一般太医着急来看病的样子不同,他看起来很紧张,甚至有一些害怕……
要是裴郁风或者孟侍郎在这里,恐怕也会露出差不多的表情。
因为眼前这个被人带到沃云宫来的太医,正是那个消失多日,他们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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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p;太医进门之后,赶紧给太后和郡主行了一个礼,接着便走上前去,为裴如昼把脉。
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见状,太后不由皱了皱眉……
过了半晌,太医终于将手放了下来,他说:“的确是毒发,裴公子的身体不好,前阵子刚才生过一场大病,因此毒发的间隔时间便稍微短了一点。”
确定真的是单纯的毒发后,周围人的神情终于不像是刚才那么紧张了。
太后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宫女,然后对方便将已经准备好的解药,给裴如昼喂了下去。
见此情景,太医也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像他们这样的太医,虽然在宫里面轮值,但也不是天天都能遇到大人物的。
所以说,往常只要有机会见到太后,众人都会想方设法在她面前刷存在感。但是今天,看到裴如昼吃了解药,那太医立刻行礼打算离开这儿。
可是还没有等他后退几步,就见坐在榻边的人,一边轻轻转着自己的翡翠尾戒,一边缓缓开口说:“窦永言大人,今天怎么这么着急着走啊?”
太医院的这群人,会轮流去给太后把脉。只是窦永言不知道,太后竟然早就将自己的名字记了下来。
本来就心中有鬼的他,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
太后笑了一下,示意殊明郡主将自己扶到一边椅子上坐下。
她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是那个名为窦永言的太医却吓得浑身发抖,并且忍不住的疯狂磕起了头。
等到坐好之后,太后终于再一次开口了:“那一天哀家就听说,当时是你和孟侍郎在营地里遇到的昼儿和遥儿。在桂锦宫的时候急匆匆,还没有功夫细问,正好你今天在这儿,不如现在就和哀家聊聊吧。”
太后平日里很少自称哀家,尤其是太医问诊的时候,她更是无比平易近人,一点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但是现在,她与窦永言印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
窦永言当即又磕了几个头,对太后说:“微臣定当知无不言!”
“嗯。”
刚才殊明郡主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听到太后的话,再看太医的反应,她一下就明白……那天昼儿中毒的事情,并不简单!
太后喝了一口茶,然后看着窦永言慢悠悠的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从遥儿中毒说起吧。”
……
夏季已即将过去,凤城到了最爱下雨的时节。
戚云遥听到,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响雷的声音,接着一名太监就小跑着到了殿内。
“七殿下,刚才沃云宫那边传来消息,说裴如昼公子的毒提前发作了,现在好像有点危险。”小太监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对戚云遥说。
“什么?”
刚刚戚云遥的心脏一直狂跳不止,如今一听到太监的话,他当下便站了起来。
“然后呢?太医来了吗?”说着,戚云遥也打算向沃云宫而去了。
“来了,窦大人已经去了。”小太监赶紧如实回答。
“窦大人?”
“回殿下,是窦永言大人。”
戚云遥:“……”
原本已经向门口走去的戚云遥,一下子便停了下来。
窦永言?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连夜逃往凤城,并在路上失踪了么?
戚云遥一直以为,窦永言是自觉做错了事情,溜之大吉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窦永言竟然敢回到凤城。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回到这里,是疯了吗……
戚云遥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此时屋外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戚云遥看到有一个撑着油纸伞的人,正从不远处快步而来。
那人一在屋檐下站定,便赶忙说:“七殿下,太后娘娘叫您过去一趟……”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戚云遥终于后知后觉,有一个无形的手,将自己从阴影中推了出来。
从太医的忽然失踪,再到今天他重新出现在华章宫。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了的。
可这个人会是谁呢?
……
戚云遥到沃云宫后,直接被带到了正殿去。
明明夜色渐深,但这里却比戚云遥想象的更加热闹。
最上方的那个金色罗汉榻上,一边坐着太后,一边则坐着大易的皇帝
太监宫女已经全部退下,空空荡荡的大殿上,就跪着一个太医。
戚云遥刚一进门,人还愣着就听到太后冷冷说道:“戚云遥,还不跪下!”
太后叫了他的大名。
沃云宫主殿里,一向傲世轻物的小皇子戚云遥,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太后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而是望向皇帝,轻声问道:“陛下说,应该怎么罚?”
罚。
听到这一个字,戚云遥就明白,自己这一次是连解释都不用解释了。
大易的太后并不是一生围着后宫转的女人,如今这天下,都有她几分功劳。
窦永言本来就害怕的不行,落到太后手中,一定是对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过一刻时间,一切都能被查的清清楚楚。
正是因为太清楚这一点,所以戚云遥当时才要求孟侍郎杀了这个太医。
只是……戚云遥实在是想不通,窦永言明明已经跑了,怎么又回到了这里呢?
这一切到底是谁捣的鬼?
戚云遥的心乱成一团麻。
金榻上坐着的两个人,都知道当年的真相。于是太后也没有避讳什么。
见皇帝一直不说话,她直接冷冷开口对戚云遥说:“当年离开华章宫,给皇室抹黑的人是你母妃,裴大将军所做皆合情合理。只是我真没有想到,孟家不但没有自省,竟然还将这笔仇,记在了裴家身上,记在了昼儿身上!”
沧桑、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着。
“哀家也真没想到,孟侍郎他不但将家丑告诉了老七,还教老七一起害昼儿!”
说话间,太后无比心痛。
戚云遥无法反驳,不能反驳。
他听到,太后最后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皇儿,老七在你身边长大,他变成如今这样,也有你的一份责任。要怎么罚他,还请陛下真心定夺。”
坐在金榻上的人,久久不言。
过了一会,皇帝终于开口说:“皇七子戚云遥,思念母妃忧思过度,朕特准你离开华章宫,去凤城城郊皇陵守陵一年。”
守陵。
对皇子而言,守陵这种失去自由的事情,与坐牢无异。
更何况……他知道贤妃压根就没有死。
戚云遥听到这两个字从父皇口中说出,先是愣了一下,可是他却神奇的没有一丁点伤心的感觉。甚至这样的惩罚,还让他松了一口气。
那种良心难安的感觉,突然少了那么一点。
至于皇帝……戚云遥早就已经知道,这世上除了阿昼的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自己。
所以现在他并不失望。
戚云遥一脸平静的向金榻上的人行礼,他的额头紧贴着冰冷的花砖,停顿一两息后,戚云遥说:“儿臣遵旨。”
阿昼,现在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