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历二百年整,洛阳。
如果说前些日子最热的话题,当属立宪和议政院重组,那没多久西南项氏状告李家后人,以及——朝廷,认为国史阿谀之词累累,不实之处甚多,无疑又是大热话题。天子脚下的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来不缺,但能碰到这一连串的大事件,着实幸运。不仅带动了评书戏曲行业的发展,还拉动了酒楼生意,有点造福万家的意思。
刘老板和老战友——鲜卑人银老板走进顺天府,在包间里点了一桌子菜和一壶流芳春美酒,打算小酌几杯。两人都是复员之后从商的,共同话题太多了,从南聊到北,不时大笑两声。不知不觉,话题转到时政野闻,银老板道:“项家的后人胆子很大啊,你看看这一条,要求国史馆把武宣皇后的私情如实记述,而不是遮遮掩掩。朝廷吃多了撑的记述这种事?皇室的脸往哪儿搁?”他把一份报纸放在桌上,头版头条就载着西南项氏提起的诉状上所列内容。
刘老板也觉得好笑,用筷子敲着盛花生米的盘子说:“当年武宣皇后做了什么事,今人无法考证,或许高皇帝的日记有记载,但烧了大半,又被皇室藏着掖着,真相更难以为你我所知。目前民间所传说,武宣皇后与人有私情,高皇帝出征在外,武宣皇后耐不住寂寞月下幽会云云,是真是假,谁又知晓呢?”
“我看十有**是真的。”银老板说,“当年那场血腥的叛乱,武宣皇后就算被乱贼抓住了,也不过是囚禁两天就放了,怎可能……”他压低了声音,“可能武宣皇后无颜面对世人,才……”
“这话不能瞎说,让朝廷知道了,非治你的造谣罪。你可别忘了,朝廷不因言罪人是祖训,《皇室特别法》也是高皇帝时订立的,涉及皇室的言论,都得慎重。”
“难道你就不好奇?当年你的祖先也在那场叛乱中受了无妄之灾,如果揭开真相,对你也有好处。”
刘老板脸色一变,不悦道:“当年分明是贼子挟持我祖上,若非如此,高皇帝平定叛乱,焉能放过我祖?”
银老板摇摇头,哂笑道:“不一定,高皇帝气度非凡,当年就算是令祖上犯了错,为了不给世人把柄,也不会予以惩治。”
啪!刘老板拍案而起,就要往外走,起身间把一碟菜碰翻了。银老板是鲜卑人,性子直,就算做了商人这毛病也没改。等刘老板要走,他才惊觉说错了话,赶紧过去道歉,好说歹说刘老板才被拉回来重新坐下。
“哥哥我喝醉了,话说得有点多,得罪得罪,这杯酒算我赔罪。”银老板干了一杯酒,向对面示意。
刘老板怒色稍减,两人不再提刚才的话题,银老板指着报纸上罗列的诉状另一条内容说:“这个有意思,项家人状告李家先祖,著史时对项家先祖多有不敬之语,评议亦失偏颇。还别说,我刚才经过朝廷开的书局,特意挑了一本当年李家先祖写的史册选集。”他又扔了一本书在桌上,书名是《圣朝春秋?世家卷》。
项家先祖的事迹全部记载在《楚侯世家》这一篇,两百年前很多大儒发愤著史,意图立不朽之言,存续青史。然而,史学界公认李家先祖所著百万字之书为汉晋交替第一手史料,时有大儒蔡邕评价:“不可改一字,删一字,加一字,曲一字,此煌煌青史,后人尽可知悉。”
刘老板翻了翻《楚侯世家》全文,发现没什么问题,银老板道:“我也觉得没问题,可人家觉得有问题啊,就说这一段吧——”他指着其中一段,“说项元帅自守藩篱,有进取之心,而无进取之能,又说家宅不安,更安不了天下。啧啧,从史书上看,这么说项元帅也没错,可项家后人不认为是对的,这场官司有的打了。”
“哪家讼师行接的官司?”
“飞龙讼师行,还派出了他们的第一讼师,依我看,这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说项家人在这方面占多少理,关键是拿不出证据啊,朝廷承认的国史是说修改就修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