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万山愣在当场,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一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多,很快秦府门前又来了宣旨的太监,赏赐如流水般进了秦府,让秦府的两个姨娘都震惊地嘴都合不拢!
看着那一样样奇珍异宝往秦府里面送,范姨娘看的眼睛都直了,这可是御赐之物啊!尤其是看到那六串珍珠项链,一颗颗一样大小,浑圆莹润,品相极佳,范姨娘都恨不得跑到云氏面前讨要一串来戴戴。可惜也知道自己这身份,这珍珠项链应该是轮不上的。
之前范姨娘还在嘲笑林清家里是个泥腿子,他们秦府最宝贝的大小姐竟然下嫁到这种人家。可是不出几天,这赏赐的圣旨又来了,而且这次是直接预封了秦雪容四品恭人的身份,只要一嫁到林家,那就是能和当官的一样领俸禄的了!
这实在是让范姨娘又嫉又恨,那照这样说,以后她儿子只要官位没到四品,见了他姐姐每次都得行礼了!她比云氏矮上一头也便罢了,现在连自己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儿子,竟然也要比一个丫头片子矮上一头!这究竟是何道理!
范姨娘实在是气不过,当晚就把秦文瑞叫到了自己房里训了一通,让秦文瑞心中好是不畅快!
赵姨娘虽然心中也是羡慕,但是人还算老实,现在也有了两个儿子,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心里也更加敬着云氏母女两个了,不敢有丝毫逾越。
原本秦府上下还因为秦雪容将要嫁给林清之事,仆人之间还有些闲话,如今却是再无这些声音,一个个只夸赞那位未来姑爷的好——毕竟谁家姑爷能这么本事,得皇帝如此器重?媳妇还没娶进门呢,皇上的赏赐都已经进府了!
云氏这几天都忙着给秦雪容备嫁,列嫁妆单子,此刻摸了摸这些珍宝,满面笑容地对绿云道:“绿云,你做事妥帖,一会儿就将这些东西都用紫檀做的匣子装好,放在嫁妆里,再将这些都添在嫁妆单子里给我过目。”
绿云闻言也是颇为欢喜,立即想要领命下去。
“娘,这些东西都归我一个人,是不是太多了?要不留几件在家里吧?”他爹虽然也受皇帝器重,得过宫中的赏赐,但是那一般都是赏赐给大臣的一些东西,和她们女眷无关。今天赏赐的这些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照秦雪容的意思,合该是留几件给云氏赏玩的。
尤其是一想到这些东西是林清给她挣下的,心中就止不住的欢喜甜蜜。
云氏自然之道自家女儿的小心思,乐呵呵道:“我一个老婆子了,还要这些干什么?再说了,你爹他耳根子软,某些人又是见不得好东西的,到时候留几样在我这里,保不住人家天天磨,磨过去了。”平时一些金银能买到的东西,她也就不和那范氏计较了,这些东西可不行。
秦雪容自然之道云氏说的是范姨娘,坐在云氏旁边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娘,您还年轻着呢,说什么老!那范姨娘惯是如此,您就别理会她便是了。这是圣上赏赐下来的,父亲他心中有数。”
云氏知道是这个理,便也不再多做纠缠,而是拍拍秦雪容的手背道:“还有半年你就要出嫁了,听说林家现在倒是买下了一套三进的宅院,我倒是不担心你到了那边住不开了。那林清也是个争气的,确实有本事,这有皇上的赏赐啊,可比什么聘礼都强!”
秦雪容听到这里俏脸上一直挂着笑意,直到云氏说道:“娘这边给你备了两个新丫鬟,你最近带在身边教教规矩,以后啊,有用处。”说着便拍拍手,将人唤了进来。
“奴婢婉柔,见过夫人小姐。”
“奴婢暖香,见过夫人小姐。”
来的两名婢女,婉柔温婉单纯,暖香媚俗艳丽,容貌都算不错,举止也文雅。秦雪容何等聪慧,只一见这两个婢女,就知道她娘亲是想要做什么了。
云氏挥手让两人退下,对着秦雪容道:“这两人到时候也做你的陪嫁,到时候带过去,会派上用场的。可别像娘一样,到时候还要被硬逼着接下范氏和赵氏。凡事,还是能自己掌握在手中的好。”
秦雪容低下了头,心有千千结,一想到这两个婢女的用处,她就仿佛心口一窒;但是她又知道她娘说的话一点都没有错,若万一她也像娘一样,一直生不出儿子呢?那到时候也要被逼着接下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妾氏吗?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自己培养好,卖身契握在自己手中,晾她们都不敢如何!
只是,这样真的好吗?
林清也确实饿了, 暂时按下对黄友仁此举的疑心, 将一碗馄饨吃完后, 才听黄友仁悠悠的叹了口气。
“林清呐,你今天这事啊, 着实危险。”
林清将筷子整齐地放在一边, 抬头微笑着对黄友仁道:“黄阁老, 恕下官愚钝,还请您为下官解惑。”
黄友仁“呵呵”一笑, 此刻仿佛如邻家老伯一般,丝毫没有半点架子:“在外面就不用再称什么“阁老”了,称我一声黄世伯足以。”
这一声“世伯”林清可不敢攀上,闻言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只是继续笑眯眯地看着黄阁老,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黄友仁也不以为意, 只是继续道:“林清你今天这一闹, 等于是将朝堂上超过半数的大臣们都得罪了,以后你的为官之路,老夫着实为你感到堪忧啊!”
林清闻言苦笑摇头道:“黄阁老,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若是国库充裕, 清至于如此处处树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只是但凡能为了大明做一点贡献, 那么下官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黄友仁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声:小狐狸!真够滑不留手的!
黄友仁故意先让林清叫他世伯示好, 又用官途忐忑来让林清担忧, 没想到林清却毫无动摇之态, 一言一行丝毫不比他在朝堂中斗了大半辈子的人逊色。
只是面上黄友仁却是一副非常欣赏林清的姿态,抚了抚胡须点头称赞道:“难怪今天圣上要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林清你有这样远大的抱负和志向,以后成就绝对不会了了。只是你当知道,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单打独斗,可是很容易伤了自个儿。当然,老夫也明白,你心志颇高,不怕自己的损伤,只是若你的政见尚未得施展,就半途而废,那才是真正的可惜啊!人说良禽择木而栖,老夫也颇为欣赏你。一人独木,二人成林,林清,其实你可以好好想一番老夫这句话。”
黄友仁目光直视着林清,话里的意思也十分明确,他这是在招揽林清!
不错,黄友仁其实一直有心想要招揽他,只是他又一次一次地小视了林清。
最最开始知道林清,是马丛文献治理黄河之策上,等他调回马丛文后稍加调查就知道了出此计策的人是林清。只是当时得到调查结果时,黄友仁是有些不信的,才十二三岁的黄口小儿,能有多大能耐?再观他其他文章不过平平,这种灵光一现突然涌现的天才到后面又成为庸才的人多了去了。再则,就算黄友仁想要用他,那也要几年之后,考中进士再说。在那之前,林清连上场和他们同桌玩牌的机会的都没有,更何谈其他?
黄友仁自以为已经是先人一步关注了林清,也是留了神了,只是没想到林清此人确实有本事,从吊车尾的秀才,一路过关斩将成了解元,会试批到林清的卷子时,黄友仁就知道此子要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有才。当时他一念之间的想法就是罢落林清的卷子,磋磨他几年,再递出橄榄枝,到时候可不对他感激涕零、死心塌地?
这是黄友仁在官场上惯用的招数,可是却被秦启桢坏了好事!
从此之后,一步错、步步错。林清入了官场之后,他因为沈修文案焦头烂额、收拾残局之时,林清这小子的官位却是见风就涨,还屡建奇功!很多想法计策都令人应接不暇,等到再回过神来时,林清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若是此时还不能收服这个林清,那么以后,他和林清之间是必然要站在对立面的。
所以虽然林清成功下达开放私营铁冶之事,黄氏一族肯定也要损失不少利益,但是黄友仁凭着他这么多年从政的眼光,还是肯定了林清的价值绝对在那区区一块铁冶产业之上。
甚至他有信心,能得林清,只要再加以扶持两三年,他的首辅之位不在话下!
而他也知道,像林清这样的少年天才,只有放下架子,和他平等的对话,赏识他、支持他的政见理念,才有可能将他收入囊中。
黄友仁自问官场之上无永远的朋友,也无永远的敌人,即时他们一派和林清有过一些小摩擦,那也无伤大雅。只要今日大家都卸下心房,他徐徐图之,未必不能成事。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清对他的印象恰恰来自于那个古北小镇上的一桩对于他们黄家来讲的小事,一件他们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或许如今都已经完全遗忘的事情。可是这件事却一直铭刻在林清的心中,那名叫做何云燕的少女,林清明明和她只是一面之缘,可是有时候午夜梦回却能让林清突然想到她最后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他想救,却无能为力,甚至后面有着一大帮子的人在告诉他,你救不了的,这就是世道。
是啊,现在就是这世道。林清心里一直很清楚,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也就愿意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考个秀才,做做小生意,养家糊口、温饱不愁足以。可是何云燕那一撞,却仿佛直接撞在了他心头一样,那种震撼、那种生命在最美好之时突然被扼杀的恐惧,都让他心中惴惴不安。
如果说别人已经麻木、已经适应了这个世道,那么他痛苦的是他的清醒。他经历过后世的民主、平权,知道什么是自由,什么是尊重。或许后世也有许多阴暗的角落,但是很多人都已经站起来发声并且为了更好的社会而积极地努力着。正是因为经历过,他才无法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