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层学堂照旧上课,弟子们自行温习,或者在桃林书馆看书。
戌时将尽,定昏时刻,学堂闭馆。
子时初刻,所有弟子入睡。
小楼无人活动,只有黑白的傀儡人偶在巡逻处理杂物。
十三层,一只迷路的小白兔蹦蹦跳跳,警觉地打探着陌生的环境。
小楼里,六到十三层之间,通向各种不同的地域风物,有野外有高山有大海,一只小兔子被不小心进去历练的弟子带出来,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
尤其幽影泽被穷奇掀海倾覆之后,界灵仙人带着许多生灵逃入了小楼,小楼每一层的花木众多,时不时能看到几只鸟雀啁啾,松鼠跳枝。
甚至,还有一些开了灵智却未曾化形的小妖,也偷偷跟着那些弟子在学堂蹭课。
这只迷路的小白兔走走停停来到了十五层的竹林。
然后,便无路可去了。
星空之下的竹林,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只小白兔眨眼消失不见。
夜色下,黑色的靴子踩在了竹林的边缘。
往外望去,是无边大海。
他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在半空之中,却像是雄鹰临空而起,瞬间窜上高处。
眼中所见,整个小楼化作一片莹白虚线,毫无落脚之处。
此人毫不畏惧,手中掷出那只消失的垂耳白兔,只见兔子触碰到虚线在某一点停止下落。
瞬间,黑衣人朝着那一点落下。
黑色靴子踩在了实地上。
木质地板的质感。
他到了传说中的十六层。
眼前一片光亮,午后明媚的春光溶溶,头顶云纱一样的白云和蓝天。
明明是夜晚,十六层却是春日午后时分。
那人却并无意外,似乎早就知道小楼有如此奇观。
他打量着眼前,一座厅廊,院中花木自然生长,一派野趣,各种春日的花竟次开放,梨花如雪,绛桃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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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桥通向院中的观景平台,蓝色白色的落地幔帐在春风中浮动。
琴音零落,不成曲调,却带着说不出的情意。
幔帐之后,隐隐约约坐着一个身如堆雪的人,长长的墨发垂落下来。
春风掀起幔帐一角,只是若隐若现一个背影,那纤细挺直的腰,和墨发间露出的一截握雪一般修长的玉项,便叫人心神一荡。
那好像是春日午后,乱红飞花间做的一个梦。
雪披衣,玉作肤,剑为骨,琴拟神,风为魄,花想容。
那漫不经心的琴声,好像连同那微醺的春风,满地曼倦的颓红一道,引人不断堕入梦中。
“你来了。”
清凌的声线,如春日初融的冰雪泠泠,仿佛掬捧手中啜饮到了入口的甘冽,声音很轻,有少年纯澈内敛,干净生涩的风情。
那黑色靴子的主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幔帐前。
蓝色的纱幔被风拂到他的脸上,才叫他游离的心魂忽然一醒。
——对方知道自己回来,不好,是陷阱!
他紧紧抓着幔帐,同时,看见那半幅幔帐后露出的琴师的身影。
理智知道该走,脚步却半分不动。
——来都来了,纵使是陷阱,我也得看一眼他的脸。
蓝色的幔帐被松开,瞬间随风向外飞起,将这位不速之客放入其中。
“你踩脏地板了,为什么不脱靴?”
黑色靴子的主人一顿,随手施展了一个清洁术。
明知应当看一眼就走,却还是为自己换上了室内的木屐。
“坐。”
那人又说。
声音清冷淡淡的,又仿佛理所当然。
来人便在他旁边桌案的坐垫上坐下。
这个位置,他仅能看见琴师被墨发遮挡的小半张侧脸。
作为一个不速之客,他理当可以粗暴地捏着琴师的下巴,将他按在琴桌上,放肆地打量那张脸,直到心满意足。
但是,这个人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像一域干净的初雪,让人不忍踏足亵渎。
连那散漫零落的琴音,若是出声打断,都好像是一种错误。
“你是谁?”来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了。
琴音一顿,闭着眼睛的琴师缓缓睁开眼,从来人的角度,只看见那纤长的睫毛轻抬。
“你来我的小楼,却不知道我是谁?”琴师缓缓回眸,下颌轻抬的姿势有一种矜贵冷清的傲慢,望着来人,“妖王苏乜,你好大的胆子。”
苏乜微微失神,瞳孔扩张,映着那张脸。
绝世美人的风骨和气质,荡人心魂的侧脸线条,叫人拼着堕入陷阱也想看他一眼。
然而,当真正看见那张脸后,却瞳孔地震,脸色发白。
苏乜活了千年,见过的人和妖魔无数,但打破头他也想不到,怎么有人会长这样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