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夜半,发白的霜月,倒影在蒹葭欲坠的白露之上。
很明亮。
很美。
那一次,风白楚死的时候,没有觉得痛苦,像是难得的一次久眠。
醒来的时候,也还觉得,至少那一次,好像不那么孤独了。
就像是,世界为他流泪。
就像,风白楚此刻的宁静:“你不必在意,我不是为了……任何,是为了我自己。他并没有,背弃于他的道。即便是分裂出我,他也只是想知道,命运为何如此。是我,背叛了我自己。”
他错信了混沌,以为,只有为恶,才能走出无限地狱。
却不知,他能醒来,原来只是因为,苍梧仙域的帝君终于醒来了。
可南宫無无法醒来,是否是因为,他在陪着那个不断在自己的劫数里挣扎的风白楚?
混沌的局,设得实在是太精妙了。
风白楚身后黑色的翅膀展开,飞到半空。
周身魔煞之息萦绕涌动,遮天蔽日。
“动手吧,这一次,我不想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杀我了。”
南宫無一瞬不瞬望着他,微微抿唇,没有表情:“风白楚,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风白楚:“什么?”
狂风呼啸,草叶纷飞,混沌之境,时空乱序。
南宫無下颌微抬,眸光清亮:“三千年未见,原来你,已经转生了十次了啊。”
已经彻底化作魔君之身的风白楚眼前,无数记忆画面流转。
很久很久以前,他修善道的第一世。
那时候,他就叫风白楚,是一只白鹭半妖。
四千年前,他拜入御兽宗,妖魔大战,他是御兽宗派往战场。
认-->>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识了一个昆仑山的剑修少年。
那时候,昆仑是当之无愧的苍梧第一仙盟。
那剑修少年与他一般大小,却天资强过他千万倍。
穿着一身粉衣,戴着一个修罗面具。
清冷寡言,独来独往,除了少年的师兄,不与任何人说话。
每当那戴着修罗面具的粉色身影经过时,所有人都会忍不住看。
然后讨论昆仑剑修的高傲,目下无尘,和惊人的天赋。
但,他却觉得,那个少年好像并不是清高傲慢,好像很孤独。
风白楚觉得,那个人好像,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孤独的。
如果少年的师兄不跟他说话,即便站在昆仑门人之中,那个人也像是孤独一人。
就好像,在那剑修少年的世界,整个世界本就是这样冰冷寂静,空无一切的。
半妖风白楚每次都只敢在他经过之后,拿眼睛看他。
彼时,御兽宗是极为末等的九流门派。
而他自己,并不很强,还是个不能被人发现身份的半妖。
但有一天,在风白楚负伤中途休息的时候,那一贯目不斜视的剑修少年途径他身边的时候,却忽然停下了。
“你的妖兽不听话。”
少年的声音,如月光清冽,清冷都像是盛夏咬碎的冰凌,干净清凌纯粹。
风白楚微微僵硬,仰头望去。
就像是,深夜在滩涂,仰头望见了深秋发白的月光。
他不知道说什么,为那个少年居然注意到自己,而喉咙微干:“嗯。”
剑修少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你跟我来。”
他们走到僻静的地方。
那少年双手结印,一圈白色的结界阵法将风白楚彻底笼罩在内,电闪雷鸣,鹤唳不断。
“看清楚了吗?”
风白楚愕然点头。
少年冷静地说:“下次作战前,先用阵法笼罩住自己,这样,就算你的妖兽不听话,妖魔也不会伤到你。”
风白楚:“这个,叫什么名字?”
“解咒的方法是结印倒着反过来。名字没有,你自己想。”
说完,少年转身离去,和从前一样,背影挺拔孤独。
风白楚跟上他:“我叫阿楚,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在风白楚失望,停下追逐的脚步时候,那个人轻轻地说:“阿无。”
风白楚惊喜地望着他:“那,阿无,我们一起给它取个名字吧。叫【白鹭】怎么样?”
那个叫阿无的剑修少年回头,透过修罗面具看着他,微微一顿,一本正经认真地说:“修真界的招式,都是四个字的。”
风白楚眼眸微弯:“那叫,【白鹭沧溟】。”
少年剑修,微微生涩颌首,转身走远。
后来,战况惨烈,昆仑上层连同掌门在内,全数战死殉道。
唯剩下二十三岁的顾兮偟和他十三岁的师弟。
所有人都以为,昆仑就此没落,消失在修真界。
未曾想到,他们两个人守住了昆仑。
三年后,仙盟大比,十六岁的南宫無一剑破境,创下后世无人能破的记录。
昆仑弟子,由南宫無亲领在妖魔战场历练。
不到千年,昆仑再度昌盛如初。
那时候,风白楚只是远远地听着。
妖魔战场的三年里,那个御兽宗的阿楚和那个叫阿无的少年剑修,或许曾经还算作是朋友。
但叛出御兽宗,屠杀同门的半妖风白楚,和闻名天下的剑尊南宫無,并无半分关系。
千年前的风白楚,站在那里,恍如隔世,望着面前的南宫無。
眉眼清雅温润,微微一笑:“好久不见,阿无。原来,是你啊。”
南宫無也看着他:“你当初,修了善道吗?”
千年前的风白楚眸光淡泊怔然:“苍梧之境遭逢变故,沦为妖神与人神之争的战场。我本应位列善神之位,辅佐帝君。四千年修行,十世历劫,最后一次,却功亏一篑。抱歉,未能帮上你的忙。”
南宫無:“你已经帮了我了。”
风白楚只是眸光温和宁静,看着他。
南宫無:“如果你不是千万次死去,一直坚持到今日,我渡劫的千年时间,混沌就已经赢了。哪里还有天命魔君之争。你为我赢得了第一战。”
风白楚终于释怀:“这样就好。你是我最不愿伤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