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番外1

说起这个,虞思雨不禁黯然神伤,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恰在这时,站在她身后的李氏忽然转开头弯腰干呕,浓密的睫毛上沾满了泪珠,看着十分惹人怜爱。戏班子正值换场,锣鼓声稍停了小片刻,因此她这边的响动便格外引人注意。

吴氏愣了愣,然后大喜道,“弟妹,你莫不是有了吧?我这便使人去给你找大夫。”

她话音刚落,虞思雨便猛然转头朝李氏看去,目光冷厉。虞襄则慢悠悠的笑道,“是不是有了回去后思雨自会查验,今儿大喜的日子你竟明晃晃的把大夫招进门,实在是不讲究。再者,她一个妾室,哪里配得上‘弟妹’这个称呼,夫人自甘下贱也不要带累我们思雨。”

话落,她轻轻拍了拍虞思雨紧握成拳的手。虞思雨迅速冷静下来,什么话都没说,只似笑非笑的瞥了吴氏一眼。

因男女宾客只隔了几扇屏风,那头说什么都能轻易听见,更别提现在锣鼓稍歇的时候。邵煊辉和邵煊泽尴尬万分的冲面无表情的虞品言点头致歉,李氏的弟弟心气颇高,不免露出些怨恨的神色。

虞品言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不时遣人过去叮嘱妻子莫要饮酒挑食。邵煊泽原本是他的旧部,却因为一年前纳妾之事生了间隙,关系早已不复往日,此时相对而坐竟默默无言。旁人见主桌气氛凝滞,都摇头暗叹邵家兄弟不会做人,一个太优柔寡断,一个太市侩贪婪,早晚要与虞家渐行渐远。

思忖间,台上出来一名浓墨重彩的花旦,手里握着一只金樽,咿咿呀呀的唱起了贵妃醉酒。她踩着曼妙而摇晃的步伐行至戏台边,那勾魂夺魄的迷蒙眼神直勾勾的朝主桌上的俊美青年投去。

如此明显的举动,莫说醋性大的虞襄,就连旁人也都发现了端倪。老太太连忙摁住孙媳肩膀,低语道,“稳住,别乱发脾气,你现在可是双身子。”

虞襄摸了摸肚子里的宝宝,不得不按捺下来。虞思雨也忘了与李氏计较,使人去打听花旦的底细。

吴氏笑眯眯的端起茶杯啜饮,言道,“不用打探了,她便是近来名声鹊起的花旦纤萝。”

“六皇子不惜花重金也要纳进门的那个纤萝?”虞襄挑眉,慢条斯理的开口,“这名字起的真是委婉,纤萝纤萝,何不干脆叫小萝卜?”

虞思雨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那头的虞品言终于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深邃的眼眸充斥着浓浓的宠溺之情。

台上的花旦被他深情的眼神镇住了,顿了一顿才开始下一句唱词,转身时冲他弯了弯唇角。

李氏的弟弟终于按捺不住,指着她笑道,“我瞅着她有些眼熟,却是像一个人。”

桌上无人响应,气氛登时有些尴尬,邵煊泽看在他是自己恩人之子的份上圆场道,“哦,像谁?”

“像虞国公夫人,若是洗去脸上重彩,想必姿色与夫人不相上下。”

拿一个卑贱的戏子与堂堂的国公夫人相提并论,且还当着虞品言的面儿,这李公子莫不是疯了吧?但凡在京城待的久了,谁人不知道虞品言爱妻如命。或聊天或畅笑的宾客们似被点了穴,齐齐安静下来,接了他话头的邵煊泽更是面色涨红,惴惴不安的朝虞品言看去。

虞品言面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咚的一声放下酒杯,起身离开,临到屏风前转头说道,“邵将军,忘了告诉你,我虞家有个规矩——男子不得纳妾。你娶了思雨便是我邵家的人,你不守规矩,我虞品言便可以废了你。告辞。”

那头的虞襄和老太太拽了拽完全惊呆了的虞思雨。

若是没有兄长那样的表率,虞思雨还可以迫使自己认命,然而有了对比她就变得不满足起来。她对邵煊泽感激居多,若真要论起爱意,远远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又加之近年来被李氏兄妹频频算计,与邵煊泽日一大吵,那点感激早就消磨光了,只剩下满身的疲惫。

她将放置在手边的烈酒一饮而尽,平淡道,“走吧,回家,回虞家。”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吴氏心道不好,待要阻拦却被虞府的侍卫隔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行人走远。没了虞国公这个强硬无比的靠山,凭小叔子那木讷性格,早晚会被同僚排挤倾轧。

她此时才明白,虞思雨不仅仅是她的弟妹,还是邵家的顶梁柱。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她走了,邵家时时刻刻将面临倒塌的危险。

李氏心中暗喜,面上却带出几分委屈,低着头抹泪。吴氏也不管场合对不对,拍着桌子怒骂,“你哭什么哭,都是你兄弟弄出来的好事!小叔子,还不赶紧去国公府负荆请罪!”

邵煊泽这才从呆愣中回神,忙不迭的追上去。邵煊辉尴尬万分的送走宾客,转回头再看李氏姐弟时,眼中已带上了阴森的杀意。

李公子本就是一时意气,这时醒过神来也知晓自己闯了弥天大祸,顿时吓得瑟瑟发抖。为了安抚虞国公,眼下有两条路摆在邵家人眼前:一,干干脆脆的与虞思雨和离;二,处理掉自己和姐姐……

一句话惹来杀身之祸,李公子即便悔的肠子都青了也无济于事。

虞思雨回家后沉淀了几日,觉得自己再要找个像兄长那样十全十美的夫君怕是此生无望。然而她却是个心气高的,又加之与虞襄处的久了耳濡目染,竟是宁愿痛快放手也不愿回去委曲求全。没了李氏,往后还有赵氏、钱氏、孙氏……她这一辈子便就浪费在与女人争斗上,何其无聊,何其可笑。

她没让邵煊泽处理李氏姐弟,反而签了和离书。邵煊回家后大病一场,病愈复职才发现自己明升暗降,被上峰调去最偏远荒凉的北戎之地驻守,此生再无可能归京。他带走了李氏姐弟,路途中李氏受不住劳苦而小产,李公子心知北戎乃不毛之地,此去莫说前程,恐连小命都会熬死,竟趁夜逃了。

虞思雨最后还是改嫁给别人做了续弦,巧的是,对方正是她第一次说亲时虞襄看中的那个小小掌事,家中素有规矩——不到四十无子不得纳妾。

下半辈子,虞思雨过得很舒坦,不得不承认还是嫂子会看人,早知如此便不兜来转去的瞎折腾了。

虞品言睁眼,反射性的将怀里温热的躯体搂得更紧了些,大手上下游移揉捏,呼吸粗重。

“不要闹了,该上朝了。”虞襄翻了个身,含含糊糊的咕哝。

“今日休沐。”虞品言一面低笑一面以背对的姿势入了进去。

本欲进屋伺候主子晨起洗漱的桃红和柳绿听见火热的吟哦声,不得不红着脸避开。二人直闹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去给老太太请安。

“快过来用早膳,等了你们一上午。”老太太嘴里责怪,面上却带着宠溺的微笑。

二人告罪,落座后虞襄夹了一个水晶虾饺,刚吃了一口便哇的吐出来,嘀咕道,“好大的腥味,今儿厨子定是忘了去腥。”

“我吃着倒跟往常一般无二,人老了,舌头也钝了。”老太太尝了一个,无奈的感叹道。

“腥就别吃,喝粥吧。”虞品言给妻子盛了一碗鱼片粥,又用指腹擦掉她嘴角沾染的酱汁,放入自己口中吸允。

“这个也腥。”虞襄只略微闻了闻便嫌弃的撇开头,“掌勺的怎么了,可是病了?今儿手艺大不如前啊!”

虞品言喝了一口,实在尝不出腥味也就作罢,让桃红去厨房要一碗面来。因虞襄爱吃香菜,桃红便在鸡肉面上铺了厚厚一层香菜,奶白色的散发着浓香的鸡汤在绿油油的香菜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美味可口。

虞襄闻了闻,这才满意了,拿起筷子拌匀然后放进嘴里,紧接着又吐了出来,“这香菜究竟哪儿买的,怎么味儿不对?好臭!”

“怎会?不就是香菜的味道?”老太太从她碗里夹了一根香菜咀嚼,面上十分疑惑。

虞品言尝都不尝,直接摆手让膳房再换,连续换了四五样虞襄爱吃的东西,都被她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嫌弃了。虞品言不敢再耽误,立即拿出名帖让下人去请太医。

……

“尊夫人这是怀孕了,距今已两月有余,胎相很稳,还请国公爷放心。”太医起身恭贺,直把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包括虞襄这位正主儿。

“我怀孕了?可我上月还来了天葵。”虞襄傻不愣登的摸着肚子。

虞品言闻听此言立即压下心中的狂喜,命令道,“太医,再帮我夫人仔细诊一次脉。”

“国公爷放心,尊夫人的身体没问题。有些人怀孕的头两月确实会有葵水,虽异于常人却于身体无碍,卑职开几幅安胎药给尊夫人,略吃两三天也就好了。”

“开开开,快点开。”老太太这时候才回神,催促完太医便双手合十对着满天神佛拜了拜。孙子孙媳成婚两年了还未见喜讯传来,她真有些着急了。

太医连忙去隔间开药。虞襄摸完肚皮,忽然蹦起来挂在夫君身上,细细密密的啄吻他额头、脸颊、鼻尖等处,直将他涂的满脸都是口水才喜滋滋的喊起来,“我怀孕了,我有宝宝了,我要当娘了。”

“是啊,我也要当爹了。”虞品言赶紧托住她臀部,一一回吻过去,夫妻两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喜悦中。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领着下人们出去了,临到门前不放心的叮嘱道,“抱够了就快些把襄儿放下来,免得摔着她。”

-------------------

人丁凋敝一直是老太太无法释怀的心病,自打老侯爷和儿子相继去世,林氏和虞妙琪流放朔城,虞思雨出嫁……偌大的虞国公府竟只剩下三位主子。平日有成群的仆役来来往往倒还不显,临到大年三十的当晚,三口人围着一个巨大的圆桌吃团圆饭,那场景才真正叫做寂寥。

这两年,老太太每个月都不忘给送子观音添香油,孙媳房间里的画卷也全都换成了百子千孙图,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小玄孙给盼来了,闻听虞思雨她大伯子过三十寿辰,本不想搭理,眼下却欢欢喜喜的带着孙媳出了门。

“去了便叫思雨多沾沾你的喜气。她也过门两年了,还未见动静。”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老太太心中的喜悦稍减。

“大夫不是说了嘛,她跟姑爷的身体都没问题,许是缘分未到,等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瞧瞧,我不正是如此。”虞襄喜滋滋的摸了摸肚皮。

“你说的是。”老太太重又欢喜起来。

马车驶到半路,虞襄掀开车帘瞥了一眼,吩咐道,“拐去长宁街,我想买一盒胭脂。”

车夫熟门熟路的往长宁街走,跟在车旁的虞品言闻听此言勒着马头靠过来,掀开车帘无奈道,“小醋坛子,怎么还跟她计较?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这种事需得计较一辈子。怎么,你怜香惜玉了不成?”虞襄半坐起身,挺了挺尚未显怀的肚子,小表情十分委屈。

虞品言还未开口,老太太已拉她坐下,温言软语的道,“马车里晃,小祖宗赶紧坐好了,省得摔着。你哥哥只疼你,哪里会怜惜别人?是吧,言儿?”话落狠狠瞪了孙子一眼。

虞品言哭笑不得的点头,虞襄这才消停。也不知为什么,她这几天气性越发的大,时不时便要动动肝火,自己也控制不住。好在夫君和婆婆都千依百顺的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