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风花雪月

聂文远坐在上方,黄单在他旁边,方便夹菜吃。

按理说,有长辈在,座位不能太随意,尤其是在别人家里,就必须像陈飞陈小柔那样,坐在一家之主聂文远的下方。

在吴奶奶眼里,黄单是最没礼貌,最不懂事的孩子,今天这场合她还不好说什么,说多了,还让人觉得她这个老太婆事多。

黄单坐在那个位置,聂友香聂秀琴不约而同的往他那里看,包括陈飞陈小柔,一个个的都跟见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要说稍微淡定点的,也就是聂秀琴了,她之前在这里住了段时间,目睹过相似的情形,只是日子不同。

桌上的气氛怪怪的。

聂文远先拿起筷子吃菜,他这么一做,气氛就恢复了过来。

大家碰过杯子就吃自己的。

聂友香话多,这回还有意拉着吴奶奶扯东拉西,不让对方跟聂秀琴说话,她多数时候都在炫耀儿子女儿,激动时还比划,唾沫星子乱飞。

黄单跟聂文远沉默不语,俩人只吃固定的几个菜,默契十足。

陈飞隔会儿就去看看他们,陈小柔也是,他们似乎都想看出什么名堂。

黄单捕捉到了陈飞的视线,他的心里多了警惕,暗暗收敛了许多,确保不让陈飞他们有所发现。

过了片刻,聂友香给大儿子使眼色。

陈飞拿出一幅寿字,笑着说,“舅舅,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聂友香说,“小飞自己写的。”

聂文远没表态,吴奶奶就笑容满面的给收下了,说这孩子真有心。

陈小柔画了一幅画。

这回也是吴奶奶收的,说她多才多艺,会跳舞,还会画画,将来有大出息。

黄单什么也没拿出来。

吴奶奶早料到了,也就没表现出意外的表情,她给陈飞陈小柔夹菜,跳过了黄单。

黄单不喜欢吃,所以也不在意。

聂友香对着小儿子挤眉弄眼,都快抽筋了,对方也没给了回应,她不得不自己出马,把聂文远喊到一边,拿出一个手绢包的东西,“文远,这是聂家传给儿媳的玉镯,等你成家了,你送给你的媳妇。”

话落,聂友香就把手绢给弄开了,露出里面的一只淡青色翡翠玉镯。

聂文远说,“不用。”

聂友香说,“这玉镯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寓意吉祥,你媳妇戴了,能给她带来好运的。”

聂文远收了。

聂友香看他收了玉镯,心里松一口气。

另一边,黄单跟陈飞陈小柔坐在一起吃苹果,他边吃边说,“我听说王明破产了。”

陈飞斜眼,“你听谁说的?”

黄单说,“酒吧。”

陈飞还没说话,陈小柔就开了口,“那种地方乱的很,什么人都有,说的话也能听?”

黄单说,“王明开的服装厂都倒闭了。”

陈小柔把没吃完的苹果丢进垃圾篓里,抓了纸巾擦手,“王明王明王明,他的事跟你有关系?”

黄单说,“姐,你好像很激动。”

陈小柔把纸巾也丢垃圾篓里,“我又不认识那个王明,我是嫌你烦,听风就是雨,一点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真不知道舅舅平时是怎么能你沟通的?也就他有那个本事。”

陈飞看一眼妹妹,他啃一大口苹果,嘴里塞满了,什么也没再说。

黄单不,他还有话说,“我还听说王明背地里跟舅舅对着干,想把舅舅搬倒。”

陈小柔走了。

第一场雪降临T城的第三天,陈飞找到了一份工作,坐办公室的,跟几个大叔大伯待一块儿,说是写写报告,不用干别的事情。

上班当天,陈飞一脸要去□□的表情。

黄单想不明白,好歹不用风吹日晒,工薪也不错,陈飞为什么还不满意?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手里的一张文凭能值得了多少钱?

陈飞显然没有考虑过那个问题,或者说他不愿意去往那方面想,他一路伴随着夸赞表扬的掌声成长,从小到大一直都很优秀,导致他心比天高,不能弯腰低头,必须把头抬的高高的。

聂友香帮着大儿子整理他身上的西装,新的,穿着就是体面,她拍拍大儿子的后背,“像你舅舅那样把腰杆挺直,精神点。”

陈飞一听舅舅这两字,脸都扭了一下,什么也没吃就把外套穿西装外面,拿了公文包顶着风雪出门。

聂友香的心情还行,大儿子的工作没有自己预期的好,文远也还是没出面,但老马说的没错,先骑驴找马,比站在原地要强。

况且女儿也回文工团了,明年有一次全国汇演,有她的名额。

聂友香看着在粥里找山芋吃的小儿子,“你哥去上班了,你姐也去文工团了,你呢,打算怎么着?继续混一天是一天?”

“妈纳了闷了,你说你吧,往你舅舅那儿跑的那么勤快,亲的跟父子俩似的,怎么就没让他给你找一个工作?虽然这段时间陆续有好几个厂的工人都大批下岗了,红星厂可没听谁下岗过。”

黄单的嘴里有山芋,他细嚼慢咽的吃完了才说,“我年后进新世纪。”

聂友香一下子没听明白,“哪个新世纪?”

黄单说,“只有一个新世纪。”

聂友香不敢置信,差点就把手里的碗给摔了,“你没骗你妈?”

黄单说没有。

聂友香立马一口气的问是什么职位,多少钱一个月,管不管吃住。

黄单说是在工地干活。

聂友香眉头一皱,“不是你舅介绍进去的?”

黄单摇头。

聂友香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刚才的高兴劲儿全没了,“你话不一次性说全了,分几次干什么?让你妈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你进去能当个小头头呢。”

她碎碎叨叨,说小儿子笨,没让舅舅给找一个轻松点的工作。

黄单自己要求去工地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不想陈飞陈小柔兄妹俩找他的麻烦,知道他在工地,他们是不会妒忌的,二是刘全武之前就在工地上负责建材的运送,他去了也许能打听出些信息。

吃过早饭,黄单围上围巾骑自行车去了医院,风跟刀子似的刮到脸上,怪疼的,黄单把下巴往围巾里埋,到医院时眼睛都是红的,眼泪也被寒风吹干了,手往脸上一模,冰冷一片。

黄单找地儿停好车就去住院部三楼,先去了刘全武的病房,他还是吊着一口气,没醒。

刘父给黄单倒水,“外面挺冷的,快喝两口暖一暖。”

黄单捧住缸子吹吹,“刘伯伯,医生有说全武叔叔什么时候能醒吗?”

刘父满是沟壑的脸上布满沧桑跟忧愁,“医生说的话我也听不太懂,我只知道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黄单说,“别太担心,好人会有好报的。”

他说这句话是在试探,想看看老人知不知道什么,对方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看来对老二的事一无所知。

离开刘全武的病房,黄单就去看周薇薇,他进去的时候,愣了一下。

周薇薇在窗前跳舞,一头乌黑长发没有像平时那样散开,而是梳了一个长长的辫子,还别了一个粉色的发夹,她如同一只展翅的蝴蝶,在那翩翩起舞。

黄单在面前的周薇薇身上找不到灰白,死亡,绝望的气息,她充满青春朝气,五彩缤纷,“小姨,表姐全好了?”

聂秀琴摇摇头,“没好,只是今天的状态不错,应该是因为下雪了吧,你表姐打小就很喜欢冬天,每回下雪都要出去滚雪球堆雪人。”

黄单对这个说法存在怀疑,“表姐,你能认出我是谁吗?”

周薇薇没有回应,她还在跳舞,背后的辫子随着她的舞动摇摆,在半空划出漂亮的弧度。

黄单看到周薇薇转过来的时候是笑着的,那笑容挂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显得有些难言的诡异。

很突兀的,黄单问,“小姨,表姐知道全无叔叔住在她隔壁病房的事吗?”

聂秀琴垂眼收拾桌子,把一束月季放进瓶子里,“上回你说过了的,不记得了?”

“对,我说过。”

黄单的目光跟随那道纤瘦的身影,若有所思。

要不是聂文远的人出现在病房里,黄单还会看周薇薇跳舞,他是个外行人,就以外行人的身份评论,陈小柔的舞蹈基础的确很强,跳的也很优美,可是她比起周薇薇,却差了一点,要形容起来,就是舒服的感觉。

黄单出了住院部,远远的就看到一辆车,他快步走上前坐进后座。

寒冷被阻隔在外,黄单拿下脖子上的围巾,搓搓手说,“舅舅,你怎么来了?”

聂文远说,“要去外地两天,你跟舅舅一起去。”

黄单一愣,“今天吗?”

聂文远嗯了声,“要带什么东西就回去收拾一下。”

黄单把手放进口袋里,他笃定的说,“不用收拾,有缺的东西,舅舅会给我买的。”

聂文远,“嗯。”

黄单怎么也没想到,他跟聂文远去外地的当天晚上,刘全武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宝贝们,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