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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刚说完,想起前一息她还在教他不允许旁人唤他“傻子”,便有些讪讪,转了话题:“肚子饿吗?一大早没来得及做早食。”

他听闻此言,立刻大声道:“娘子的馒头最好吃,最最好吃!”

她不由又笑,“你娘子是个厨子,你却只觉着馒头好吃,岂不是不看好我的厨艺?”

他立刻改口:“娘子做的什么我都喜欢吃,都最最好吃。”

话刚说罢,一间房门“吱呀”一声从里拉开,府尹李大人穿着一身常服踱了出来,笑道:“我原想再等等,可你二人这悄悄话总说不完,只好叨扰了。”

陶蓁不由红了脸,低声辩解:“哪里是悄悄话,这不是在……探讨厨艺?”

此时正好李管事从外头进来,身边非但带着村医和村医的婆姨,还带着陶大。

陶大醒了酒,早已回忆起了来龙去脉,如今一瞧见李大人,当即先下手为强:“李大人,昨日我家被骗子的那二亩地,是我爹当年留下来的。他老人家当了尚书却清贫的很,留给后代的就只有几亩地。求大人看在我爹的份上,给我做主啊……”

李大人却不同他搭话,转首坐去长凳上,向村医了解情况。

村医确然记得当年事。

“……庄户人家讲究少,草民去旁人家诊病,很少会顾及男女大妨。可陶家毕竟不同,小人每次去看陶夫人,都带着自家婆姨,若有不便之处,婆姨能搭一把手。当时陶夫人将两亩地的地契托付给陶大时,草民与婆姨正正好就在边上……”

“什么托付?”陶大登时打断话,“明明是她穷的治不起病,要将地卖于我!你们定然提前收了蓁姐儿的好处,和她勾结在一起,帮着她说话!”

“放肆!”李管事高声怒喝,“在府尹大人面前,岂容你胡乱喊叫?”

陶大便噤了声,心中极不服气,嘀咕道:“我爹可当过尚书……”

这些年他何曾有机会再摆尚书之子的威风,从昨晚亮出身份,一整夜都被旁的衙役和兵士以礼对待,心中大为追忆。

现下有机会,他当然要再提醒提醒这位府尹。

李管事板着脸训他:“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已故官员之子。今日我家大人既然过问此事,自然会给出个公道。”

陶大只好住了嘴。

李大人问村医的婆姨:“你家男人所说之言可为真?”

妇人见了大官紧张的发抖,说话倒是有条理:“是真的。那一阵娃他爹正正同我闹别扭,当日从陶家离开前,陶夫人吐字都已不清,却还在开解我二人要珍惜。可怜她男人比她走早……”

周围人听闻,无不垂首叹息。

陶蓁回想着记忆中的那一幕,明明那不是她的母亲,可却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掌心一热,已多了东西。

是一方巾子。

阿井将巾子塞进她手里,又退出一步之外,只十分担心的望着她。

她向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转回身来,用那巾子擦了泪,方道:“确然如此,自家父病逝,家母每每看见有旁的夫妻闹别扭,便总会劝他们彼此珍惜。”

李大人点点头,望向陶大,“除了你村村医,本官自昨夜就已寻数人了解过情况。那两亩地乃陶家二公子财产无疑……”

“大人,那是我家的地,大人你莫看蓁姐儿长得好,被她……”

“大胆!”这回连李大人也已暴怒,呵斥道:“本官今日插手你陶家家务事,不算经官,干的是和稀泥的活儿。你若认下,认个错便是。你若不认,现下就可报官,本官当场受理,今日便严查。依大缙律法,偷窃他人财物满十两银子,判三年到五年□□;满二十两,分配至偏远处。你想清楚,现下可是要报官?”

他看向李管事:“去寻笔墨,本官现下就受理此案……”

“大人,”陶大连忙出声阻拦,“我,我……”

他“我”了半晌,说不出一个辩解的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终于道:“我常常喝酒,此事或许是酒醉中听差了,以为是弟妹当年要把地卖给我……”

周围围着的除了里正家,还有些许村民也前来看热闹,闻言不由纷纷唾骂:“真是一家子黑心狼。一个要联合外人偷小满,一个联合官媒陷害蓁姐儿,另一个还要卖旁人的地。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人。”

陶大脸色灰败,站在人前一动不动。

李大人看向陶蓁:“这地归属已明了,你要种要租皆由你。若有旁人拿着那地契前来拿地,你便来报官。此事与假银票案息息相关,等闲不得。”

待叮嘱完,见陶蓁还看着他,便问:“陶师妹还有何要求,但提无妨。”

陶蓁立刻道:“民女所代表的陶家二房,要与大房一家人断绝关系。年前节后祭拜先人,他家祭拜他的,我家祭拜我的,自此再无瓜葛。求大人做主。”

李大人先看看陶大。

这位尚书长子脸色几番愤愤,却终究未反对,只冷哼道:“我还不想当亲戚呢,她所行之事,又何曾顾念半点亲情。断就断,断完拉倒。”

李管事当即寻来笔墨,由府尹大人亲自写出一张字据,交于随行文书誊抄。一式三份,陶家两房各拿一份,最后一份交于里正。

李管事故意大声道:“自此陶家两家但凡起了纠纷,便非家务事,大小皆可经官。陶姑娘可清楚了?”

“谢大人。”陶蓁将字据装进袖袋里,垂首不语,也不离去。

周围看热闹的村民接二连三离开,李大人等了半晌,主动问:“陶师妹守在此处,定然不是想邀我赏你手中那支花。说吧,还想如何利用我?这回既然开了这个头,便让你一用到底。”

陶蓁不由讪笑一声,这才道:“确然有几件事,想问问师兄。陶家大房另外两人如今皆在狱中,大人会如何处置?”

“你所问那两件事未经公堂,我不了解案情,不好多说。你若担心你大伯一家还来谋害你们,便放心。当年陶夫子教了我一场,他又与师母早逝,我保全你同小满二人,就当是还恩。”

说到小满,这位小屁孩方才一直在院中同他的小伙伴们嘻嘻哈哈,胡乱喊叫,高兴是真高兴,性野也是真性野。

李大人叹道:“我才了解到,原来陶尚书的孙儿除了小满,你大伯家还有一儿正在念书。可家中出了如此多事,却未曾见他露过面,性情凉薄可见一般。如今陶家的希望就在小满一人身上,你切莫荒废他,要好好教养他。”

他向李管事努努下巴,李管事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陶蓁,“这是大人为小满少爷写的举荐信,陶姑娘拿此信去白马书院,书院便会破格录取小满少爷。白马书院开设了启蒙班,正好适合小满。”

陶蓁大喜。

这白马书院她如雷贯耳,是大缙出了名的书院。她在码头卖米盒子时,便听闻有人专程从京城慕名而来,想要入读。只这书院录取学子极其严格,便是四五岁的小儿也要经过各种考核,确认其有念书天赋,才会录取。

她当然知道穷什么不能穷教育,她想要好好赚钱,也是存着要给小满创造良好学习环境的初衷。

日头渐高,官员们渐渐在里正家门前汇集,齐齐去陶家坟地吊唁了陶家已逝的两代人。

众人皆以为官员们要吃过饭才离去,未成想祭拜过就上了马,只留下此行同行而来的几位户部官员,还要在此处耽搁几日。

蹄声伴着烟尘滚滚而去,目送几百号人行远,里正一家伴着陶蓁一家往回走。

夜里的灯笼早已摘去,日子又回归到这小村落的日常。

可又分外不同。

远处山峦重叠,即将临近秋日,树木枝叶已渐次转深绿,天上还有长鹰击空。

眼前的村落多么可爱,身边的阿井今日的帅气又多了几分,小满被阿井牵在手中,也蹦蹦跳跳活泼开朗。

陶蓁惬意的长舒口气。

今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威胁自己,她可就要撒开赚银子啦。

虽然现下手头银子不算多,可近四十余两也不算少。她可以先去城里赁两间房,在码头集市继续卖盒子。

要当盒子供应商的计划可以先延迟,等赚些银子能赁得起一个独院当大厨房,再重新启动计划。

现下有了她和阿井两个人,两个人无论是力气还是效率总比之前她一个人干强得多,赚银子的速度也会快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