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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大盛, 里正家中的堂屋还点着数盏油灯,将房中之人照的影影憧憧。

围着饭桌坐着七八个大官,堂屋门槛旁跪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老汉浑身酒气, 正大着舌头喊冤屈:“我家的地,二亩上等地, 被骗子骗啦……求大人做主啊……”

他手中就捧着两张小额银票, 每张都是十两银子的面值。烛光昏黄,谁都看不出那银票到底是真是假。

侍卫上前接过银票, 呈给钦差。

钦差大人瞥了一眼, 传给身边的府尹李大人。

候在边上的李管事眼疾手快,立刻端起一盏油灯凑过去。

李大人将银票靠近灯烛, 眼眸微眯,细细查看着银票上的每一个细节。

里正要为全村负责,唯恐陶大发酒疯为村里招来灾祸,忙暗示陶大:“你家有没有上等地, 我最清楚。你莫吃了两口酒就来发酒疯, 要醉回你家醉去……”

陶大打了个酒嗝, 逞强道:“我何时发的酒疯?我家的那两亩地,就在村头柳树旁……”

里正眉头一蹙。他怎么记得, 那是陶家二房的地?

李大人此时放下银票, 先将陶大上上下下打量几番, 问:“你真是陶尚书之子?”

“我可是陶家长子,”陶大也不跪了,立时从地上爬起身, “我爹是尚书,他比你们谁的官都大!可怜他老人家哟,英年早逝……爹啊, 你死的好惨啊……”

李大人不禁蹙眉看里正。

里正恨得牙痒痒,沉声佐证:“确然是陶尚书的大儿子,平日就好喝个酒。”

在场所有官员都愕然。

陶尚书当年也是一方尚书,怎地自家儿子却成如此熊样?

李大人又问陶大:“此银票造假非常高明,你已醉酒,怎会发觉银票为假?”

“我,我又不傻……我不知道问人?”陶大道。

他同骗子一手交地契一手交银票,手里摸着二十两银子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这些年何时见过这般多银子?忍不住就想显摆。直到招来旁人笑话,他方知手里的银票为假。

李大人点点头,同李管事道:“派一队人带着他,连夜去寻那一伙骗子。他们才离去不久,必定还未走远。”

里正忙问:“大人,具草民所知,陶大所提的那两亩地所在,实则属于陶家二房。陶姑娘此时正在草民家中,不若寻她先来问问。”

李大人不由头疼。

他这位陶师妹怎地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到处打听去,女子成亲当夜不在新房里守着,哪里有人四处窜门?他历来洁身自好,现下糊里糊涂保了这趟媒,怕不是要将自己的一世英名带累?

他摆摆手:“此事日后再说,假银票案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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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蓁得知自家的两亩地被嫡亲大伯卖出、在场的官员还没有一个人为自己做主时,正在洗几个野果,准备最后做一盘拔丝果子。

熟透的野果裹上热乎乎的糖浆就是一道甜品,吃过重油重辣的菜品再吃口甜的,最舒服不过。

洗好野果,她正要削皮,杏花气冲冲进来,将她不巧在堂屋外听到的动静讲给陶蓁听:“我算是知道什么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对咱庄户人来说,地被卖就是没了活路,天大的事,那些大官儿们竟没有一个人出头!”

“咚”的一声,陶蓁手里的刀就丢去了案板上。

继而向她的傻夫发号施令,“灭火。”小脾气上来了,不干了!

阿井“哦”了一声,转头就去水缸里舀一瓢水,麻溜地向灶膛里泼进去。

“歘……”的一声,青烟四起,锅里的水便不扑腾了。

一阵脚步声响起,肖大郎急匆匆进来,不同陶蓁说话,只看着自家媳妇儿道:“还有没有菜,最好再做一两道,大人们吃得兴起,还未吃过瘾。”

杏花自然知道,大官们要吃的可不是自己会做的那两道家常菜。

她也在心中腹诽,吃什么吃,吃屁去。

肖大郎见自家媳妇儿不愿意当传声筒,只好将目光转向陶蓁,却不去看她的脸,只盯着她裙摆下头的滚边,“还有菜吗?”

陶蓁立刻背转了身子,垂首道:“手疼。”

阿井连忙将她的手握在大掌中,借着厨下一盏油灯仔细去看,狭长的眼眸里全是担忧。看不着什么伤口,又垂首去她手心里哈气:“娘子歇着……”

肖大郎看得牙疼。

但精神他是领会到了的。

厨子手疼,厨子的夫君疼惜她,舍不得她再下厨。

而厨子甜蜜受着夫君的疼惜,真的没有要下厨的意思。

成,那些大官是没口福了。

肖大郎前脚出了后厨,陶蓁后脚就抽回了手,同阿井道:“走,回家,我有话同你说。”

陶蓁别过肖家众人,去杏花房中接出已熟睡的小满,同阿井出了里正家时,在院门外又遇上了张三。

张三正靠在门栋上剔牙。

嘴上油星子还未擦去,便大喇喇开口问:“今儿在墙头你应承我的,那个叫玉面的吃食,我何时能吃上?我今儿成了你恩人,想大着脸差遣你现下就去做一碗,你看成不成?”

“若是摆在你坟头,我立刻就去做。”陶蓁板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