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31

再是平常菜蔬,肖阿婶刚刚做过了一茬,兑了七八个家常菜,已经指挥自家儿子送去了堂屋。堂屋那里支着个圆桌,招待着七八位品级高的大官。

肖阿婶站在后厨门口探探脑袋,又支起耳朵听一听,发愁道:“也不见划拳敬酒,这是没吃高兴啊!”

她回过头来看陶蓁:“咋办?不若你将你那面鱼儿再做一回?”

这种场合,面鱼儿自然不成。

陶蓁再看看眼前的菜蔬,心里有了打算。

那就再添三道大菜:白斩鸡、水煮田鸡、干煸金蝉吧。

堂屋里,作为村里“官位”最高的里正,在饭局上相陪几位在朝廷里“官位”最高的大人们,本是�所应当。

可一桌七八位大官就近在眼前,官位最低正六品,最高正三品,他这阵仗他哪里见过呀。

一着急,他就想劝吃劝喝。

“吃,大人们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吃。”

每当他劝一回,大官们素质极高的给了面子,执筷夹起离自己最近的不拘什么菜送进口中,也就只夹这一次,便放下了筷子。

里正顷刻间就急得上了火,要出去催菜,被府尹大人拦住:“不用着急,慢慢来。我等过去几日忙着赶路,正好就缺这么个坐在一处说话的机会。不是为吃而来。”

里正心想,这么大的官怎地当着人面撒谎呢?这明明都有人肚子咕咕咕叫,咋还说不饿呢。

饭桌上,有官员问道:“今日这桩亲事,我怎地越看越不对劲?那新郎初初看极其英俊,可若细看,好像又有些……”

有人附和:“没错,有些呆愣。”

众人便将目光全都盯上主婚人李大人。

李大人内心里呜咽一声,我就是个上了陶师妹的当、被赶鸭子上架的那只鸭,我哪里知道什么内情啊。

好在里正主动将话茬接过去:“说来蓁姐儿可怜,曾经怎么说也是陶尚书的孙女儿,却和一个傻子成了亲,真真是委屈了她。”

众人震惊:“竟真的是傻子?”

又各自扭了头,再次盯上了李大人。

李大人简直想暴走。与我何干?你们为何要这般看我?

他后悔一时着急未将这桩亲事的内情多问几句,此时只得尽力找补:“确然委屈了陶师妹,可陶夫子与师娘早已仙逝,家中无人替她拿主意……这门亲事,我当初也劝过她……”

刚说到此时,钦差大人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我想,我知道。”

众人目光全都聚到了钦差脸上。

钦差喝下一杯农家自酿的薄酒,“要说陶姑娘为何执意与一个傻子成亲,不得不提起当年的陶尚书……”

他的神识渐渐陷入到回忆中:“本官当年考中后的第一份官职,是进入翰林院,为先皇誊抄折子。那一年,户部、礼部与大�寺联合上折子,奏请圣上修改律法,将女子二十五岁未嫁人便要入罪的条款修改,以刺激人口增长。经过层层商议,这个年龄最终改到二十岁……”

众人吃惊:“陶尚书辞官,是与此事相关?”

钦差并不立刻回答,只继续道:“当时也有官员反对,先皇为表坚决,将当时正好二十岁的一位公主出嫁。皇家如此,旁人还有何好说,此条款也便顺利修改。当时的陶尚书有一独女,自小体弱多病。陶尚书夫妇二人为照顾独女,舍不得将她早早嫁人,一耽搁正正好耽搁到了二十,被礼部尚书亲自上门逼婚。那独女本就体弱,一来二去的折腾,还未等成亲就已去了。”

“原来,这便是陶尚书辞官而去的原因?”

钦差点点头,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二十几年前一次科考,当时的状元年仅十八岁,却才情惊艳,震惊天下。在琼林宴上,先皇破格,当场就许了他官位。谁知他哈哈大笑,竟然辞官不做,甩袖离去。众人此时才知,这才子竟是当年陶尚书辞官后才生的儿子,也便是陶姑娘的父亲。”

李大人彻底震惊:“陶夫子曾中过状元?怎地我不知?整个青州府都不知!”

钦差道:“那是因为他自十四岁上考中秀才开始,便用的是化名,借的是其他州府的学籍。那时他不忿自己长姐死的不值,从十来岁上就密谋着耍弄皇家。先皇憋屈,可当年到底愧对陶家,只能眼睁睁任其离去。”

他说罢,叹息道:“陶家两世皆是如此人才,却不能为朝廷所用,真是天下之大损失。你们听听这二人行事之作风,再想一想如今这位陶姑娘,是不是如出一辙?陶姑娘嫁给一个傻子,只怕已经绝了产子的心思。她之所以选中一个傻子,那依旧是陶家对朝廷的无声对抗:绝不为朝廷增加人口啊!”

一时席面上雅雀无声,众人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直到肖家大郎接连端上了三盘新菜色,众人这才道:“都是个人造化……”

这个话题终于结束,桌上香气喷鼻。平日吃叼了嘴的官员们本就饥肠辘辘,被这香味勾得更是食指大动。

二话不说,闷头便吃。

那鸡肉众人是识得的,嫩而不柴,一块块码的整齐,下面用豆芽打底,上面淋着红彤彤的红油,夹一块在口中,又麻又辣又香,完全停不下筷子。

另一盘却陌生,一锅红油里泡着什么肉,一小段一小段,与鸡是不同的嫩法,是另外一种好吃。

最后一道菜,是被油煎成金黄的一粒粒肉粒,说是虾,不见虾头与腿脚;说是瘦肉切成的颗粒,却一粒粒自有其完整纤维,且口感也与曾经吃过的任何一种肉完全不同。

三种菜色份量十足,光看着都满足。

有人抽空问了一嘴:“除了这盘是鸡肉,旁的竟看不出来。到底什么,怎会如此好吃?”

里正看他儿子。

他儿子面露尴尬。

那陶阿井的媳妇儿虽未告诉他究竟是什么肉,可他去厨下等着端菜时,分明瞧见陶阿井一只手拿着蚕茧,另一只手拿着个剪子。

剪子咔嚓一声,地上便要落一颗蚕茧的脑袋。

再咔嚓一声,又落下蚕茧的小爪爪。

而伙房门口还蹲着个叫花子,也拿着个剪子。

咔嚓一声,地上落下一个青蛙脑袋。

再咔嚓一声,又落下青蛙的小爪爪。

如此瞒天过海,等做成一盘菜,谁都看不出究竟是何物。

他要不看,铁定和这些官员一般馋的不成。

可他知道了,他哪里还能吃得下去。

他正要想着如何混过去,门口忽然进来个侍卫,向钦差禀告:“外头来了个婆子,抱着个小娃,想求大人为娃儿取个名字。”

钦差忍着馋虫擦了油嘴,“带进来,这是百姓信任我们,信任我们就是信任朝廷。”

婆子带着娃儿进来,钦差抚了抚娃儿的脑袋,亲切的取个名字,打发婆子离去。

转回头吃了两口,外头侍卫又进来禀告:“又来了个老爹,为他孙儿求名。”

钦差擦了油嘴,“带进来……”

一时里正家的院落热闹的像集市,钦差将自己平生所学都使出来,堪堪应付完一波村民。

待转回头时,瞧见桌上黄金肉粒已空盘,红油里的什么肉也下去一大截,连忙持筷子瞅准盯稳抢了一块肉在手,还未塞进嘴里,院里又响起了急促脚步声。

钦差心中烦恼:怎么如此多的娃儿?五柳村的年轻男女没有旁的事,怎地整日就想着生生生?

他烦恼的放下筷子,将将摆出个体贴民意的微笑来,门口袭来浓浓酒意,一个老头扑通一声跪在门槛旁,“求大人做主,我家两亩地契,被骗子骗走啦!”

他把手里的假银票往前一伸,打了个酒嗝,续道:“他们用假银票骗走我家两亩上等地,求大人做主啊……”

钦差未动,里正已拦住了那老头:“陶大?你家当年分家得到的上等田,十五年前就被你堵钱输光,现下哪里还有上等田?”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野味有风险,食用需谨慎。

实在不好意思,又晚了。鞠躬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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