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31

他四顾去寻烧火棍,想起早已不知丢到哪里去,又想去寻一口盛满开水的锅,也不知在哪里。

陶蓁毫不客气递给他一只新绣鞋,自己站去了窗户边,悄悄做口型:

“一。”

“二。”

“三!”

糊了新纸的窗扇“哗”的被推开,傻叫花冲着窗外大吼一声,提着鞋扬手便打。

外头人“哗啦”一声散开,嘻嘻哈哈的去了。

张三混在其中,听不到什么想听的,便想先去寻些吃食果腹。

刚刚出了大门,便见这五柳村的里正忧心忡忡往前行。里正瞧见他时,赶紧拦住他,“我家驴呢?”

张三这才想起来还有驴,忙将他一早带来的小叫花寻来问过,方知丐帮的叫花子早已将驴送回来,“就系在村口的柳树下吃草。”

里正急着去牵驴,却又住了脚,问张三:“听蓁姐儿说你同衙门的人相熟,你可知该如何给这些官老爷备饭?好几百人,要是吃流水席,给我们三五日我们也备不齐啊!”

这题张三不会,可他知道有人会。

外头转了一圈,他便寻来了衙门负责采买的李管事。

今日他按照陶蓁的叮嘱去衙门寻乔文书,未曾遇上那位文书,可却遇上了李管事。

能将衙门那一团乱麻的内务数年如一日处�好的,都是人精。李管事今日要负责钦差回城的接风饭,钦差何时回城,到了何处,这些消息自然有人提前送回。

府尹大人的行踪,他比乔文书知道详细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李管事的人精也不止于精通内务,对官场之事门清。他从张三短短数语里便嗅出了此事对府尹大人官位的威胁,又从这威胁里提前感受到了自己挽救大人官位后的光明未来。

这等好事千万不能让给旁人,得自己亲自出马。两匹马牵出,他便带着张三一路狂奔。

如今自家府尹已认可了自己的功劳,在主持完婚事后,寻个偏僻处将他大大夸奖了一番。

官位再往上进一位,机会大大的。

李管事人逢喜事精神爽,十分明智的将这功劳安在了陶蓁头上。

若不是她搞出这么档子事,这立功的机会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今日是陶家姑娘的成亲日,投桃报李,他至少不能让这婚事在自己手上出岔子。

他也出去转悠了一圈,寻来钦差随行队伍里专门负责日常衣食住行的另外一位管事。

两位管事这般那般合计出个结论,向里正道:“父母官在外,哪能占用民脂民膏。分出两个灶,一个灶留给随行官兵,他们都带着口粮,自去烧火做饭。另一个灶,为几位大人做些家常便饭便可。”

里正得了这么一句话,像是更明白了,又仿佛更糊涂了。

官兵那些好办,可五柳村除了曾经当过尚书的陶家老太爷之外,何曾有过大官前来。他们说要吃家常便饭,可他也不能真的就去做便饭呀。

可今日亲事来得陡,没有提前准备吃食,便是现去城里买,天已黑,城里各铺子大多已关门,哪里能买得到。

他思来想去,不由叹口气:“驴留不得咯……”

一旁的张三敏感的听出了话中意,连忙问:“可是要杀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你杀了驴,能否给我们几个丐帮弟兄留条腿儿?”

里正本就舍不得自家从小养起来的驴,闻言不由“呸”了一声,“忘恩负义的东西,它驼过你,你忘啦?”转身愤愤去牵驴。

张三被骂得无趣,揉了揉自己的伤腿,“可它连续摔了四五回,回回倒在我腿上,我还不能借它的腿以形补形?”

院中新房里,在村里的妇人们的各种催促下,陶蓁成功喝下交杯酒。

酒意有些上头,刺的她立刻红了脸。

阿井倒是意外的有些酒量,没有任何反应。见她脸红,却忙体贴问:“娘子可热?”伸手便要去解她领口。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怒瞪他一眼。

周围媳妇和婆子们却一阵挤眉弄眼,频频交换眼风。

肖阿婆从她手中接回酒杯:“虽说事情仓促,可不该省的还是不能省。女人啊,一辈子就这一回。”

肖阿婆说罢,还是对那个傻子极不放心,特意问他:“娶了我们蓁姐儿,可高兴?”

阿井自然是高兴的,有了娘子,她就不赶他走,他怎能不高兴。

可他却不能说自己高兴,他先去看陶蓁,见她依然微有愠怒,便垂了脑袋,“娘子不高兴。娘子不高兴,我就不高兴。”

肖阿婆不由笑道:“你们听听,他倒是维护蓁姐儿的很。”

正说着,外头一阵娃儿的哭声由远及近而来,门从外推开,小满先通传:“肖阿叔要杀驴啦!”

继而里正的孙女儿哭啼啼进来,抱着她太奶奶的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驴儿好惨,公公要杀驴,他是大坏蛋……”

庄户人家,凡是与种田相关的牲口最最珍贵,关系到一家人的口粮。平日都是好生的养着,谁敢杀牲口,那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肖阿婆不由着了急:“他四十几的人了,这是昏了头要干啥?”

将将骂出来,再一想,便又明白了自家儿子的苦衷。

这个时间,家中缺肉少菜的,又要将大官伺候好。这些官平日什么没吃过,到了乡下,不图最贵,却是想吃个稀奇。

对庄户人来说,最稀奇的、自己也极少吃到的,可不就是平日舍不得杀的牲口。

她实在心疼自家驴,嘴上却道:“一头驴而已,杀就杀了。以后让你爹再买一头……”

小孙女本是来搬救兵,听闻这话,“哇……”的高声大哭。

房中已经一团乱,还有人来火上浇油。

张三站在窗外,将脑袋探进去:“不急着洞房吧?要不急,求姑奶奶先打发两口吃的吧,叫花子也禁不住饿啊!”

此时外头天色已大黑,可暑气依然极盛,蝉鸣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吵的热火朝天。

不仅仅是蝉,田里的青蛙也在跟着咕呱。

“不能杀驴。”她道。

“不杀驴,哪来肉吃?天又热,村里各家都没存多少。”肖阿婆道。

“我有法子,”她向张三勾勾手,“我看你今日腿脚有些不方便,进田、爬树你成吗?”

张三听她如此说,已知定然与吃食相关,连忙道:“我们丐帮来了不止我一人,我纵是不成,他们个顶个!”

陶蓁点点头,略略凑过去,低语一阵。张三只听了前几句,便倏地长大了嘴:“蝉?青蛙?这……日子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陶蓁板了脸:“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让旁人去,等做好了你别馋。”

张三一咬牙,“去,要多少给你寻多少!”

陶蓁转头看向阿井,“走吧,准备烧火吧。”

夜,热闹还在延续。

远处打谷场上,在村民相帮下,近两百兵士们在自己生火做饭。

五柳村里正家的后厨里,陶蓁已换上做饭时穿戴的罩衣,卷起衣袖,想着还做些什么。

村里能拿的出手的食材已放在宽大的砧板上。

一只母鸡,已经开膛拔毛,因还未到开始增膘的秋日,瘦巴巴没多少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