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27 (大章送上)

寻不到人她着急,寻到了又有新麻烦,她也着急。

她一时想的出神,再抬眼时,周遭静悄悄,摊贩们连叫卖声也停止,各自埋头装忙碌干着自己的事。

在她的板车边上,站着几个汉子。各个膀大腰圆,杀气深重,不像好人。

最糟糕的是,这几人她全都识得,曾经因为想吃霸王餐,被她识计整治的险些噎昏过去。

莫非他们终于醒悟过来,现下要来寻仇?

“庞……二哥,你们这是……”她小心翼翼打着招呼,心如电转,急切想着这回该如何脱身。

未成想最前头的刀疤脸庞二牛倏地咧嘴笑:“妹子,前几日哥哥问你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他一笑,面上的刀疤越发狰狞,仿佛随时都能抽一把大刀出来抵在她颈子上。

陶蓁腿有些软。

问什么了?什么事情?

“妹子,没有吃盒子赚彩头的耍子,旁的也成。吃什么都成,我们哥几个最近喝了许多汤药,调整了肠胃,再不会动不动就噎晕,绝对给你长脸!”

旁的几人也附和道:“没错没错,我等现下全都脱胎换骨,铁石心肠,什么都能吃。”

陶蓁长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是为了这个。

可她哪里能与漕帮牵扯上,莫看这些江湖人士现下对她笑,改日再遇上时怕真要拿刀抹她脖子。便是对她不动粗,可混熟了日日腆着脸来码头白吃白喝,她哪里能招架得住。

她忙做凝重状,先叹气,继而蹙眉,正义凌然道:“昨日我遇上钦差大人,他提及哪里哪里又闹了水灾,粮食短缺,朝廷非常着急。如若我这时再拿吃食做耍子,那不是和朝廷对着干?”

庞二牛一时有些惊诧:“妹子识得钦差?”

“没错,钦差大人巡视村落时遇见我,认出了我。原来我儿时被人牙子险些拐走,因缘际会曾与年少的钦差大人相遇……”

她正胡诌间,庞二牛却一步跨到板车后面,避开其他几人低声问她:“妹子可知钦差来青州府有何要事?”

这……陶蓁腹诽,她若是知道,还用站在这里卖吃食?

她含含糊糊道:“说是为了一个人而来,那个人像是什么帮派的当家人,行了些不义事,朝廷要拿他……实不相瞒,钦差大人与我相认后,见我姿色过人,决定拿我当诱饵引那人自投罗网,已派两个绝顶高手暗中护我。你快走,切莫让他们误会你对我有加害之心……”

庞二牛听得她前几句话时就已心中震动,哪里有心思听她后面的胡诌。他心中瞬间有了主意,再也无心逗留,装模作样同其他几人道:“此妹子最近忙的很,不弄那些耍子,我们过几日再来。”

一群人又在别的摊贩那处随手顺了些吃食和水果,慢悠悠回到码头,各自又去监工。

庞二牛四处转首,在河岸边瞧见一个晒的漆黑的清瘦少年,连忙上前,怀着几分激动道:“去怡红院转告你阿姐,让她再等等,我已经寻见了找钱的门路,少则几日,多则半年,就能为她赎身。”

少年正在卷一盘手腕粗的牵船麻绳,闻言只撇撇嘴,“我阿姐等你发财这两年,已经被三个嫖|客包过,与其继续等你发财,还不如等我发财去给她赎身。”

庞二牛被“嫖|客”二字刺得心里难受,认真看着少年,“这回是真的。我在码头上识得一个人,那人与钦差相熟。”

少年“切”了一声,“难不成你还想抱上钦差的大腿,日后考状元当官?我听人说状元至少三年寒窗苦读,给你三十年你怕也考不中。”

庞二牛只得压低声道:“几个月前,漕帮大当家与二当家内讧,二当家落水失踪,此事我曾对你提起过。”

少年淡漠的点点头,不做追问。

“我方才得知,钦差大人此回突然前来青州府,是为了暗中捉拿一个帮派当家。我思来想去,近几个月各帮派当家落难的,只有咱漕帮。朝廷盯着漕帮不是一年两年了,二当家出事,朝廷定然会知晓。趁机将他寻出来咔嚓了,也少了个隐患。”

少年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显现些光泽:“你是想……”

庞二牛悄声道:“我是想趁机救下那人,无论他是不是二当家,总归是个当家。要还我人情,还不给我银子?”

少年在漕帮混了两三年,有些了见识,立刻反问:“万一他就是不拿银子谢你呢?万一他的身家早被旁人侵吞呢?”

“那也不怕,”庞二牛一脸的笃定,“我反手将他献给朝廷,肯定也有赏银。到时候,还愁不能给你阿姐赎身?”

少年跟着起了一丝希望,嘴上却道:“可老鸨子已经将阿姐的身价涨到了一千五百两,朝廷给的赏金能有那么多?如若真是二当家,不如将他送给大当家,大当家定然要赏我们。”

“对,三条路,不管哪条都有丰厚银子拿。”

少年面上终于显现出些年轻人该有的活泼羞涩,同庞二牛道:“我先去告诉阿姐,让她提前高兴高兴。”

庞二牛看着少年雀跃离去,自己面上也露出笑容,转首再望向江面,笑容立时凝固,咬牙切齿骂道:“这帮王八羔子,搞什么搞!”

他抬手指向刚刚离岸的一艘船,高声大喊:“停船,吃水不对,拦住它!”

刚刚驶离码头的一艘船上,甲板上的一个黑脸汉子听闻岸边一个刀疤脸的叫喊,再看到江面上已有漕帮的小船四处来拦截,不由低骂了一声,匆匆向船舱而去。

一直到了底下三层,在一处货仓门口停下,推开道门缝,一股恶臭气登时迎面扑来。

他暗骂了一句,探头进去,同守在门口的一个胖子道:“船又得靠岸,要重新验重。你把傻猪带上去,记得点迷香,莫让他们乱走动。我去带常猪。”

胖子听闻,骂骂咧咧道:“这些漕帮一遍又一遍盘剥,我们这生意还能赚几个银子?要我说,今后莫走水路,都走陆路。”

他转头看着蹲坐了整舱的奴隶,虽各个面目痴呆,可却不似平常人那般容易控制,摇头晃脑,四处攀爬,比牲畜还混乱。

他厌烦的踢开脚边上的一人,转头去拿了迷香点燃,在舱壁上寻了个窟窿眼儿插上去,自己先避出了舱门。

隔了没多久,捂着口鼻推开门往里看,所有奴隶都像脱力的提线木偶一般,脸上原有的不多的鲜活气全都褪去。

胖子凭经验便知,这些痴呆傻子短时间内没了抗争性,能乖乖跟着下船上船。

他进了门,将系在舱壁上的一根粗麻绳提起,手中一用力,最跟前的一个奴隶便听话的站起身。

第一个起身,绑住他手腕上的绳子收紧,便带动的第二人也跟着站起来。

如此一个带一个,当胖子牵着绳头出了舱门,身后带出来三四十个奴隶。有瘦又胖,有高有矮,全都面无表情,齐齐往前走。偶尔有人被后面的人踩到了脚跟,也并不知情,连同鞋子都落下,光着脚继续往前。

队尾是个高有九尺的男子,受了些伤,整张脸青紫发肿,牵连的唇角高高提起,像是在讥讽嘲笑着谁。

胖子带着人上了甲板,与黑脸汉子等人汇合。

黑脸汉子一个个往后看,待看到最后那个大高个时,登时着了急:“迷香迷的不够,最后那个在偷笑。”

胖子跟着看了看,倒:“哪里在笑,他本身就那样。你莫紧张,我们文书齐全,每个人都有卖身契。便是再查一遍也不怕。且漕帮只看我们是否有偷运货物,不关心奴隶的事儿。”

黑脸汉子却不敢大意:“听说钦差就在青州府,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妙。”

一时众人上了岸,等着漕帮对船上货物重新称重。如若与上报的重量有差异,除了给入关衙门补交一份货运税之外,还要另外给漕帮上供。

一时岸上嘈杂不堪,船客们等得不耐,三三两两蹲坐在青石板上,先将此前才在码头集市上买的油饼、烧饼、各式盒子等拿出来果腹。

河风吹拂,吃食的香气随风铺开……

一堆绳索牵引的奴隶里,最后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静静站立,原本神色呆滞,渐渐地开始翕动鼻翼。

周遭气味混杂,他混沌的脑中却不由浮现起一点陌生的画面。

是个小小孩童在一座贫寒院落里,由一位衣着不甚华贵的妇人夹着一瓣什么吃食喂给他。

“阿娘,你也吃。”孩童道。

妇人看他的眼神中皆是不舍,话语声十分温柔:“你自己家里人寻到了你,你就再不能唤我阿娘。等会他们来接你,你要乖乖听话……”

孩童像是急着要分辩,他脑中的画面却又忽然淡去,转而是另一番景象。

那些景象里,是一个女子在给了他一回吃食之后,对他各种凶巴巴的嫌弃。

“吃了我的盒子你就离远些,莫坏了我的买卖。”

“老娘仁至义尽了,再莫缠着我。”

“你是有多傻?我年轻未嫁,何曾能当你娘?莫再唤我!”

鼻息间熟悉的气味萦绕,他不由下意识低唤:“娘……”身子继而扭动,昏沉沉间就要往队外去。

奴隶们皆被串在一根麻绳上,他一动,整个队伍便随着他走,瞬间起了混乱。

另一端牵着绳头的胖人牙子面色立变,又着急又莫名:“怎么回事,明明用迷香熏了的呀。”

黑脸汉子上前先照准绳子上的几人连踹几脚,将他们塞进队伍,跳上高堤居高临下检视,很快就发现了混乱的来源。

他忙同胖子喊:“先不论那些,你看好旁的人,免得他们也醒转,胡乱起来不好控制。”话毕便跳下高堤,往队尾的高个男子而去。

刚刚到达,他一个手刀挥出,想将男子劈晕。男子却仿似后脑长了眼睛,颈子一偏,堪堪错开了他的手。

他紧咬了后槽牙,从兜里掏出一个巾子,就要往男子嘴里塞。男子抬起被麻绳紧系系着的双手胡乱一挡,那黑脸汉子却不知怎地手腕忽的脱臼,哎哟一声蹲了下去。

高个男子登时扯开嗓子大声喊:“娘——娘——娘啊——”

那声音往开传出去,原本在岸边检验货物的庞二牛听见,转首眯着眼睛回望,忽然“咦”了一声。

再看看,更加惊奇,向远在几丈外的其他兄弟喊道:“快看那高个,像不像卖米盒子那妹子的干儿?我们被噎晕那日,他口口声声叫她娘!”

他不等旁人回应,便先抬腿向人牙子的奴隶堆里而去,边走边回首高声喊:“来个人快去请那妹子,让她来看看!”

几个兄弟们皆忙着称验货物,哪里有空理会他。反倒是常年在码头岸边乞讨的几个叫花子闻言窜上前,隔着一片人海细细打量了几眼,纷纷交头接耳:“像是,和帮里传出来的画像极相像。”

一人道:“我去向那姑娘报信,一人去通知旁的弟兄、让他们都来码头。其余的人在此守好了,千万莫让那人牙子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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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蓁还在码头集市逗留,在同最近出现的卖盒子的摊贩谈合作。

今后她提供现成的新鲜盒子,他们每日派人去拿货,去哪里卖都成。如此大家伙由竞争关系转为合作关系,互相都有得赚。

她想的极清楚,买卖千万不能涉黑,什么江湖人士半点不能招惹。这大缙朝律法奇葩,若哪日庞二牛等人犯了事,她说不得就得给判个连坐。

一点划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