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刻就直挺挺躺在了地上,拿铁钎扎都扎不醒。
按照计划,若陶蓁前脚用了酒菜,王氏后脚就要借口去茅厕,溜出去路边喊骡车。
她捂住了肚子,那声“哎哟”已在喉间,却见陶蓁才搭在唇边的酒杯又落下,面上似有些扭捏,羞羞答答道:“有些话,我想和朱大哥说。”
“说,说吧。”王氏着急催促。
陶蓁却不再说话,只用一双妙目瞟她一眼,又忙忙躲开去。
王氏立刻了悟,这怕是要和朱二郎说些什么情话,却不愿被自己听到。她心中冷笑,前两日还装的贞节烈女一般,今日却是这般作为。还是什么自小念书的才女,可真是把书念到了狗肚子里。
也好,先出去叫好骡车等着,免得临时抓瞎。
她立刻站起身,笑道:“我先去趟茅房,你二人聊着。”
又向朱二郎挤眉弄眼:“别老实的不懂招呼人,多让蓁姐儿用些酒菜。”
朱二郎忙点头:“姨母尽管放心,后面都有我……”
话中深意两人都已明白,王氏便点点头,起身去了。
一时茶楼又进了新客,小二高声招待,周遭更加嘈杂。
陶蓁偏过脑袋,目光顺着半开的雕花窗棂望出去,那个小叫花就蹲坐在偏离茶楼正门的一棵树下晒太阳。
那处位置既不会让茶楼出面赶人,又能瞧见她,实在得天独厚。
她暗暗夸小叫花机灵,心中又寻思着,该给朱二郎说些什么好呢?
直到杀猪匠咳了一声,又着急唤了一声“蓁妹妹”,她方转回头。
朱二郎又挑来一片彩色半透明的吃食,礼让的热情不啻于王氏:“蓁妹妹试试这鱼水晶,据闻是这茶楼的拿手菜,大厨一日只做十份,外面有银子都吃不着。”
陶蓁瞥一眼。
这有什么稀罕,听名字再观其形,就是鱼皮冻而已。只是刻意用了模子做成个鱼形状,里面再加了点颜色。
鱼皮冻滑腻,朱二郎夹在半途,皮冻出溜滑出筷子落在桌上,势头未停继续滑出方桌边缘,直到落在王氏方才所坐的那张木椅上才停下。
朱二郎忙肉疼的捡起来,想要往嘴里塞,忽然想到这菜他吃不得,只得丢在桌上唉声叹气,“这一盘就要一两银子,一盘才五片,我得卖四五日的肉才能赚的回。”
疼惜银子呀……陶蓁心下登时有了主意。
朱二郎振奋精神,问她:“蓁妹妹想说什么?”
陶蓁幽幽问:“你真中意我?”
“真中意,中意的不得了。”
“我有小小条件……”
“说,尽管说。”
“聘礼一百两,花轿要八台,得给我买一等丫头两个,二等丫头四个,粗使丫头和婆子十几二十不等。我家小满不但要有小厮,还要有夫子,进出要坐马车,一日一盏燕窝。城里有四进四出宅院一座,乡下庄子带果园带温泉。不为难你,这些就成了。你我也算亲戚,不说虚的,今儿你能备齐,明日我就能上门。”
朱二郎肉眼可见的听呆了。
“什……什么?”他把惊出的口水咽下去,结结巴巴道,“蓁妹妹怕是、怕是平日戏文看多了,咱是实心过日子……”
陶蓁挑了眉,“怎么,不成?这和大伯娘说的可不一样。”
“她和你怎么说的?”朱二郎往前一凑。
陶蓁避开他一身的猪油味,续道:“大伯娘说,我什么条件都能提,你也一定会答应。”
凭什么?他凭什么答应?什么一等、二等丫头,什么粗使婆子和小厮,什么马车,什么燕窝……他要有置办这些的银子,他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蓁妹妹,你莫听她瞎说,我都没那财力,我怎么可能答应……”
“你不答应?这……怕是由不得你。我手里可有你的把柄……”
她手臂一挥,面前的瓷碟忽然“当啷”一声落地,砸的粉碎。
她佯装吓了一跳,娇滴滴“啊”了一声,偏头去瞧,外头树下的小叫花已听到动静,蹭的站起来,猫低身子往这边窗户来。
朱二郎此时已乱了些方寸,追着陶蓁问:“什么把柄?我,我老老实实的杀猪卖肉,我能有何把柄……”
陶蓁慢慢前倾身子,看着朱二郎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大伯娘说,你的短命原配,包括她腹中的孩儿,其实是被你重拳打死,就在她要临盆那日……”
“胡说!”朱二郎咚的站起身,想要作解释,窗外忽然冒出颗乱糟糟脏兮兮的脑袋,大叫道:“哈哈,我听见啦,我
都听见啦……”话毕转身就跑。
陶蓁火上浇油,继续道:“大伯娘说,等我嫁过去,你进了牢里必然要判个斩立决,家产我可以和她对半分。可我想着,等我嫁给你,我就同你是一家,凭什么和她一个外人分家产。你放心,只要你日后乖乖听我的话,我就不会去报官……”
朱二郎又急又怒,欲向陶蓁分辨,又欲去追小叫花,还想着去寻王氏理论,各种头绪纷杂一片,最终只匆匆同陶蓁道:“她满口胡吣,你千万莫信她。我忽然有事儿先走一步。”
一脚踢开板凳,急匆匆跑了出去。
陶蓁望向窗外,目送那虎背熊腰的杀猪匠离去,缓缓靠去了椅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