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的陶蓁支着脑袋,一阵咬牙切齿,一阵颓然叹气,一阵又咬牙切齿,最终强打起精神撩开帘子,先对着小满抬臂指向卧房:“回去睡你的。”
小满忙撒娇:“我不瞌睡,我想看~~”
“怎能不瞌睡?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再不去睡,我……我现在就送他走。”
小满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一条腿瞬间就踩在了卧房地上,身子却不甘心的留在外面,“阿姐,别送他走~~”
“回!去!睡!觉!就现在!”
陶小满极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又朝傻叫花咧咧嘴:“你阿娘真吓人。”终究还是回了卧房,不情不愿爬上了炕。
外头雨还在下,闪电一阵阵,却没有最开始的惊心。
陶蓁看都没有看傻叫花,拿着油灯,转身拉开伙房门栓,抬腿迈了进去。
待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个红漆盘,里面盛着四个馒头,一碗清水,还有晌午吃剩下的半盘萝卜丝儿。
“跟我来。”她经过他身边时看都未看他,声音冷冰冰,透不出一丝丝暖意。
他却立刻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陶蓁推开的是堆放破烂的粮仓门。
腐败气与潮湿气在空气中弥漫,她将红漆盘搁在白日发现的存碗的那面边柜上,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油灯留在屋里,橘黄灯光为周遭熏染上无尽的暖意。
傻叫花拿起馒头,白生生的馒头将他的手映衬的格外脏污。
他愣了愣,像是人生第一次察觉自己这般脏,连忙站去檐下,探手去接雨水。
陶蓁再抱着一床破棉絮进了粮仓时,红漆盘里已空。
馒头、凉水和萝卜丝吃的干干净净,没有剩下一丁点儿。
他脸上带了些骄傲,将他的手伸向她,很响亮的说:“娘,看。”
她却只把破棉絮往地上一丢,冷冰冰道:“想睡哪里睡哪里,过了这一夜,明儿我就送你走。”
拿起油灯就要转身,他又在她身后唤她:“娘~~”
她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忍住要在这月黑雨大杀人夜出一口闷气的冲动,抬脚走出,转身拉住了房门。
傻叫花被破烂簇拥在中间,眼睁睁着门外传进的一点点光亮里,她毫无表情的脸在门缝里渐渐消失,最后是门被锁上的声音。
周遭重新恢复黑寂。
他蹲低下去,轻易就摸到了那卷棉絮。
干燥,温暖,带着用过的不知谁的气息,像一场不知哪一世走运梦过的美梦。
那个美梦里,没有人驱赶他,没有人喊打喊杀他,没有人放狗咬他。会有一个姑娘蹲在他面前,递给他一个香喷喷的吃食。
他展开棉絮把自己包住倒了下去,第一次睡的这般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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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蓁心中还操心着出摊启程的时间,然而彻夜的大雨径直送她睡到了辰时。
等她一咕噜翻身坐起,外间晨光大亮,鸟雀啾鸣,还有两道声音在院里雀跃的交替:
“最上头,最上头还有一个。那个最红,摘下来给你娘吃。”这是小屁孩的声音。
“娘中意吃甜桃。”这是一个低沉又带着孩子气的声音。
“哎呀,嘘……说话声音要小小声,你娘被吵醒要骂人。”这是恨不得连邻人都能听到的音量。”
“我娘不骂,我娘好人。”这个比刚才那个声音还大。
陶蓁扶额。
一夜而已,她的好阿弟如何已将她推给了傻叫花?还口口声声你娘你娘,她娘的!
她匆匆穿好外裳趿拉着鞋子出去,傻叫花就攀在院中间那棵巨大的桃树树梢上,想要把最上头仅剩的几个桃子摘下来。
现下还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然自家的这颗桃树在果子将将开始泛红时,王氏就准时上门,美其名曰“你大伯爱吃桃,我摘两个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