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拿到银子,立刻从中取出二两碎银抛给陶蓁,还想要再多说什么,可脑袋嗡嗡,眼瞅着又要往地下倒去。他拱一拱手,勾着头扶着树而去。
陶蓁高高扬手:“壮士好走!”
一句话提醒了围观船客,有人大喊一声“船走啦!”顷刻间这集市只剩下做买卖的摊贩各自回到摊位前,一边等候下一轮客流,一边讨论着方才几位漕运帮工的狼狈。
说到底,都是贪心所至。若不是为了轻松得些银子,怎么可能把自己往死的吃撑。
陶蓁掂一掂手里的碎银,塞进袖袋,蹲低身去清理地上的狼藉。
一旁的董阿婆替她担忧:“你真见过漕帮的那位爱耍蛐蛐儿的三堂主?昨儿你我在一起做买卖,我怎地未见?这事情牵扯上漕帮……”
五旬的老妇满脸郁郁,后悔自家不该和陶蓁摊位相邻。这码头到处都是漕帮的人,得罪了他们,今后买卖如何做得下去。
陶蓁太明白董阿婆有何担忧了。
漕帮上的人在码头肆意吃拿卡要,摊贩们之所以敢怒不敢言忍了这般久,图的就是个安稳。
她今日未沉住气耍了小聪明,虽然侥幸得手,可始终留有隐患。
实在是不应该。
她忖了忖,编着瞎话给董阿婆宽心:“您老放心,我昨儿真遇见过三堂主,就是刚到了码头还未到集市时。若他忘了昨日事当我是编排他,日后追究起来,我自会站出来认领此事,决不会推搪。”
董阿婆叹了口气,事已如此,也只能选择相信她。
陶蓁其实没有董阿婆那般悲观。
这世上每日要产生多少谣言,又有多少只有两三日的热度。据她所知,从青州府到京城,便是全程水路,来回都要一个月。若在京城办事再耽搁些许,所用时间更久。等那位三堂主从京城回来,今日事早已淡得没了影儿。
她擦拭干净手,将笼屉里剩下的模样完整的盒子归拢到一层,再卖了两波客流,便开始打烊。
将所有的碎银和铜板装进钱袋里,把钱袋又塞进袖袋中,确保再不会给偷儿可趁之机,她拉着板车便走。
将将经过前头一棵柳树,便从垂绦下钻出一个人,在板车后呼唤:“娘~~~~”尾音拉的要多长有多长,是在埋怨她竟然忘了他。
她转首间,目光便落在了他踩在青石板的一对光脚上。
青紫、破皮、疮疤、血迹,还是那般糟心。
她今儿捉弄漕帮之人,曾拿他当了丐帮代表。要说她后来得到的那二两银子,军功章里或多或少也有他的功劳。
她将手探进袖袋里的钱袋,搜摸出一粒碎银上前塞给他,这回不愿意扮慈母,只板着脸道:“老娘仁至义尽了,再莫缠着我。”
傻叫花听话的后退一步,同时更新了对她的称呼:“老娘~~”
她扶了扶额角,“今儿不行,明儿也不行,之后每一日都莫缠我。”
他似有些听不懂她的话,只歪着脑袋看她。
她转身就走。
他在身后急切的跟着她,“老娘,老娘……”
她立刻停了板车,捡起脚下一颗鹅卵石就丢向他,“你属苍蝇的吗?给你说莫跟我!”
那小石头正正巧砸在了他脚面的伤处,他并未痛的跳脚,面上的失落却肉眼可见。
她拉着板车便走。
到了衙门口附近时,还未到午时。周遭卖吃食、果子的小摊递次摆了小半条街,面向的是前来衙门办路引、问案情、缴纳税银等办事之人。
陶蓁循着混迹于果香、饭香味中间的一股酸臭味,在一棵歪脖子树边寻到了昨日遇见的那个名为张三的叫花子。
张三吃多了肉,正拿着一根牙签剔牙。瞧见她时,当先向她伸出黑手。
她从笼屉里取一个开口的盒子递出去,他先存进五脏庙,才懒洋洋道:“官媒婆子昨儿未来衙门,你明儿再来。”
“真的?衙门好几个门,你又要讨饭又要睡觉,一双眼睛盯得过来?”陶蓁前来寻他时,远远瞧见他翘着腿眯着眼睛的尊荣,对他的工作效率十分质疑。
“嘿,竟不信我?你听着,”他陡地坐直身子,“今儿自开衙起,正前门进五出三,后偏门进二十四出一,左角门进一厨娘,右角门关闭,未进未出。张官媒平日但凡来衙门,定然要后偏门进去,无一例外过。这衙门四周散布着八个乞丐,我们每半个时辰就要聚一次头,什么消息不知道?”
他看到陶蓁的面上渐渐显现吃惊色,冷笑一声:“莫说一个官媒婆子,纵是府尹大人的小妾昨儿晌午饭吃的什么,我等去后巷搅一搅馊水桶,也能知晓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