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云舒

“太后!”宋岩叫破了音。

宋依阮浑身颤抖,一个字儿说不出来。

那人仰头对着萧静好,“我想做什么?九公主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你是柔然人?”她面无表情问道。

他回,“可以这么说。”

“柔然皇室中人?”萧静好目不转睛盯着他。

那人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反倒撕了快布把宋依阮的脖领缠了起来,止住血,让她没那么快死去。

黑衣人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语气十分端庄和平稳,“为了不耽误时间,我不想跟你多说话。”

他说罢,自怀中拿出卷十分罕见的锦缎——那时国与国之间签订协议时专门用的锦缎,像圣旨一样。

众臣大惊,他要做什么?

黑衣人转而对宋依阮道:“签字,盖国章!”

宋依阮气若游丝睁眼看了一眼,浑身颤抖,“你要让南齐从此归顺于柔然?不,不,不可能,哀家即便是死……额……”

不待她废话,他用力勒紧手中布条,宋太后因为窒息而大张着嘴,再发不出半个字。

他在轻轻一句,“你以为,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么?整个皇城都被控制了,你签与不签,意义不大,我只是想着,南齐从你的手里拱手让人,你势必会千万年都被人记着,遗臭万年的那种!”

宋依阮苦苦挣扎,表情痛苦不堪。

“你为何不想跟我说话?”萧静好才走了两步,便被一下子冒出来的黑衣人用刀抵着脖子。

她停步,自顾自说道,“我总觉得,我们是老熟人。”

那厢双手微顿,并不看她,“有什么用呢?现在谁也救不了你。”

萧静好埋头苦笑,忏悔到了极点,“是啊,我真蠢,不该轻易受挑拨,还亲自把我师父送进牢房,现在……消息传不出去,确实也没人能救我了。”

那人很开心,笑了笑,柔柔一句,“所以啊,人心很复杂,但也很好玩,即便是私底下暧昧不清的两个人,在矛盾冲突面前,又有谁真正相信谁呢?正如——你跟你师父。”

萧静好捂着胸口,软软倒在地上,悲痛欲绝的样子,“我真不该,真不该啊!”

“晚了。”

黑衣人说着,放开了手里的宋太后,这时宋岩想上去救自己的妹妹,却被他忽然射来的杀意得当即立在原地,像被雷劈了一样,一动不动。

那声音说:“这些年……受了些乱七八糟的点化,所以不太喜欢杀人,如果你硬要找死,我会让你死得很好看。”

只见他走到那把龙椅前,想也不想就坐了上去,叹起气来,“脏,回头我得把这些垫子通通换掉。”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起那神圣的玉玺,从善如流在那面“举国投降”的锦缎上剁了个章。

那个被他们当神一样信奉的至高无上的地方,竟这么随随便便被人玩弄于骨掌。堂堂中原大国,被敌国奸细登堂入室,再九五之尊之位上如此肆意妄为,实乃国之大耻!

之前还主张李代桃僵的大臣们纷纷掉下泪来。

“我等既然已沦落到这个这步田地,阁下还有什么可遮掩的,不如让我们死个明白。”萧静好仿佛才从悲伤中回过神,抬头不紧不慢说道。

那人恍若未听,又把毛笔塞在宋依阮的手里,就像在教她写字一样,顺其自然在落款处写上南齐政权交替人的名字。

看得出宋太后在抵触,可在对方手里竟那力道软弱孩童,完全不起作用。

之后他满意地将卷轴收近怀里,对同伙吩咐道:“飞书回去,这边已被控制,大军可南下。再去几个人,把南齐已归降于柔然的消息散出去!”

只见那黑衣人们去到黑暗处,不知从什么地方消失的,忽然就没了踪影。

察觉到那人有意无意地避免与自己说话,萧静好直接起身,扬声道:“天启五年,你手里这位太后自北疆购得数十个女娃,养于暗室,这支杀手组织名为红药!”

高台上的人抬头,似是在看她:“你果然跟这女人说的一样,未卜先知。放心,就算今日全部人都死了,你也会好好的,因为,我会把你带去柔然!”

萧静好恍若未闻,继续说自己的,“但是太后不知道的是,自己圈养长大的人,竟是柔然故意投入南齐的奸细,且一直男扮女装!”

黑衣人这次正儿八经地看着她,用他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将所有绑起来,倒上油,九公主先留着。”

“不……不要……”

“不……”

黑影似乎无处不在,谁只要一反抗,立马就会死于非命。

“想多活一刻就闭嘴!一时之快吼几声高昂的话就能活了吗?”

萧静好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瞬间闭上了嘴。

奸细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自知萧静好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并不打算多做逗留,临空一脚把宋依阮踹去跟众人捆做一团,又不费吹灰之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把九公主禁锢在掌中。

始终顾左右而言他,“如今这朝堂,有的被调去赈灾去了,有的因为反对宋依阮登基而被扣押了,有的因为情所伤萎靡不振,有的……则被公主殿下误会因而锒铛入狱,我的人已经潜伏在各个牢房,虽然很可惜,现在……应该都死了吧。

成王败寇,公主就别挣扎了,事情能进行得这般顺利,多亏了自作聪明的你推波助澜,南齐子民不会放过你,天下之大,已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倒不如等我接管南齐后,封你……为后?”

“哈哈,”萧静好好不畏惧他时时刻刻让自己死于非命的手,忽然笑了起来,“所以啊,我说你简直是个天下奇才,凭一己之力,多年蛰伏,单靠人与人之间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将整个王庭搅得天翻地覆。”

“你借宋依阮杀手之名,知道所有厉害关系。

残忍将萧明玥害死,张继因此而萎靡不振,至此,皇城失去了保驾护航的禁卫军统领;紧接着,你怂恿我皇兄弑母夺回政权,导致弑母未遂,被太后软禁了起来,这点上,我猜是你主仆二人唱的双簧,因为我这位母后,实在太想称皇了。”

黑衣人依旧很风雅地笑着,钳制着她一路走向门边。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百里烨是忠心之人,听见健康有难,自然会调兵前来,届时便是我柔然四十万大军挥军入主中原之时。”

萧静好被他捏得几欲窒息,她坚持继续说道:“你将多年前我师父与我娘之间那些盘根错节的纠葛从深渊挖了出来,试图用它掀起轩然大波。确实,我开始怀疑我娘是奸细的同时,又对我师父有所提防,直至彻底闹翻。

随后你又弄了几份逼真的证据,让我不得不信他已经卖国并打算逼宫。你知道我是个有一说一的人,大是大非面前,一定会向着正义,不论师父对我曾经有多大的恩情,为了国家,我会毫不犹豫对他下手!”

这时黑衣人已经走到后门,正要开门之际,他顿了一脚,“晚了,现在的南齐就是一个被掏空内脏的怪兽,挣扎不了多久了。”

他两根手指呃住了她的咽喉,只留得一丝丝喘气的地方,萧静好脑子像罐了水似的在发胀,双目充血红成一片。

那人开门之际,她用尽全身解数,开口已接近无声,“你确实将人心、人性算得分毫不差,可是,你却……你却忽略……”

她话未说完,只觉刀刮般的冷风扑面而来,眼睛被忽然而至的亮光刺得睁也睁不开。

也就是此时,“嗖”一声长啸,什么东西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划过长空,那劈山填海般的攻势,直接把空气都劈开了一条道,快到她甚至觉得那时错觉,是幻觉。

这措手不及的冷箭让黑衣人猝然一惊,连把手中人挡在胸前的机会都没有,被迫放开人飞身躲开箭羽。

萧静好被卡住的喉管一下被放开,大量涌出的气体呛得她咳得肺都抖了起来,被猛力甩开的刹那,跌入另一个怀抱!

那人抱着她转圈的同时,还不忘拉弓,数箭连发,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成与败,错与对,爱恨与情仇,皆在此刻她闻见那股熟悉的檀香味时,通通化作了乌有,她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像是哭了:“呜呜呜,师父,你刚才的箭要是射不准,直接捅在我胸口上怎么办?”

她并不知道,湛寂手心里的虚汗直到现在都还在往外冒。他必须抢占门被打开后的第一时机出手,如此方能有十成的把握让黑衣人弃她而保命。

对方武艺高强,能不能救人,都只有这一箭。虽然他对自己的箭术从不怀疑,但门被打开看见她被扼住咽喉的刹那,他手中的汗还是像水一样流了出来!

“不会的。”良久后,湛寂才在她头顶沉沉地说道。

黑衣人那一跃,直接跃去了宫墙上,当看清眼前景向时,瞳孔陡然睁大!

只见诺大的皇城,从九千云梯到小桥流水,皆站满了南齐军队!被宋依阮关起来的官员,被放出来了!

原本该为情所伤的禁军统领张继,银甲、长/枪、战马,雄姿英发立与十万大军之前!本该死在牢房的湛寂……此时正如获至宝似地抱着自己的徒弟。

而自己的人,数以千计的黑衣人,却被刀夹在了断头台上!

这一切的一切——

“你是不是难以置信?为什么跟自己预想的结果偏差如此之大?”

萧静好从湛寂身上跳下来,挑眉看着墙上之人。

他不答,她继续说:“开门前,我没说完的话是,你将人心算得那么准,却忽略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绝对的信任!”

那厢坐在墙上,迟迟没有答话,许久才带着失望的口气说道:“你们是……何时发现我的。”

“殿下,此人到底是谁,我一定要手刃他!”这时张继插话道。

萧静好看了眼目光炽热的湛寂,垂眸说:“你男扮女装成太后的御用杀手!六年前,应该是她让你去执行一项任务,此任务……便是刺杀当时名声大噪的湛寂圣僧。

于是,你便顺理成章地女扮男装变回了自己——通过考核,你成了清音寺的一名僧人!”

她情绪有些不稳,深深闭了下眼,才缓缓道:“是么?淳离。”

再场数万人,震惊的人不多,因为没人认识过他,只有清音寺的弟子们闻言猛然抬头看去,纷纷表示:“怎么,怎么会,淳离师兄从来不争不抢,为人善良,热爱佛法,他怎么会是柔然人,而且隐藏那么多年?”

萧静好不语,静静等着墙上的人掀开帽子。

那厢“呵呵”笑了两声,伸手拉开了帽子,赫然是话少还有洁癖的淳离!

众同门哑然,久久不能言语。

他其实很秀气,是非常文秀那种长相。就是此时,也看不出他是潜伏这么多年,策划出如此惊人的险些让南齐灭国的谋略,更看不出,他是能两次砍伤湛寂的人!

恍惚间,萧静好想起了多年前他们一同参加清音寺测试那天,那公子天生带着贵气,他先给她打招呼,说自己叫玄漠,还说湛寂佛子是不轻易收人的,又说他之所以出家,是因为信仰!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她照顾有加,淳渊偶尔还会淘一下,他却始终如一,像大哥哥般温暖。萧静好怀疑谁,也从来没会怀疑过他!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