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青灯微亮, 萧静好在盯了那封信无数遍后,才肯规规整整地将它放在枕边,生怕把边角弄皱, 还特地找了本很厚的书将其夹在中间。
又与傲立在窗外的白鹤一阵大眼瞪小眼,才长叹息以掩涕兮, 恨不得奔走相告, “我师父劳心费神托人长途跋涉,只为送我‘不得荒废学业’六个大字和一只锃亮的白鹤!”
那一刻, 她是真觉得沮丧, 既然都写书信了, 为何不多说点题外话?真是惜字如金到令人发指,第无数次感慨, 漫长的一年要怎么度过,她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可她又怕见他,不太敢面对心中逐渐燃起来的火苗, 既忐忑也惶恐。
荒草丛生的交流僧生活倒也过得安稳,学习,论法和劳动,这是她每天周而复始需要重复做的事。
自从路琼之来过后,寺里的生活一下生活条件就提高了,以前只能吃窝窝头,自那以后天天有米饭和配菜,吃得每个沙弥脸上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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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萧静好跟淳渊两人去湖边打水, 听小沙弥们谈论道:“吃饱喝足, 挑起水来力气都不一样。”
“我们能吃上这样的斋饭,得感谢路大人,是他以个人名义, 捐赠给钟南寺大笔伙食费,每日才有专门的农夫从岸上送来新鲜蔬菜。”另一圆脸和尚回道。
有人又说:“我也听说了,可是……以往可没听过他以个人名义往哪座寺捐伙食费,为何忽然就捐给钟南寺了呢?”
“不仅如此,听说他还派人查了我们寺,确定是否有行为不轨或者居心叵测的人。”
………听去听来,萧静好终于弄明白了,心说:只怕路琼之是为我这个公主做的吧,都说要低调,他怎么还这么张扬,回头得说说他,不能这样搞特殊!
她再侧头,只见淳渊愣愣看着别处,不知看见了什么,瞳孔逐渐睁大,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
萧静好随他目光看去,只见岸边停着艘小船,从船上下来一队比丘尼,约摸有十来人,随着她们渐渐往这边移动,那为首之人……让她也惊了一头。
她始终记得,那日玄武大街,隔空与此女子相忘时,她一袭红衣长发飘飘站在阁楼上,佳人之姿,何等曼妙。
而此时……三千青丝剃了个干净,身上再无半点尘世气息。何以至此,萧静好说不出的震惊!
她从他们身身旁经过,眼中空洞无物,双手合十,冲两人行了个礼,“阿弥陀佛”。
淳渊眼眶通红,丹凤眼盯着那厢,情绪过激,抓着她手腕道:“朔朔,你在做什么?”
朔朔挣脱被钳制的手,退了半步,微微颔首,“佛子自重,贫尼法号净音。”
“你净什么音?不要胡闹,快回去。”淳渊急道。
朔朔面无表情,垂眸不再看他,只是浅浅一句:“兰柯一梦,皆是泡影,回不去了。”
她垂眸时有泪落下,转身带队离去。独留淳渊痴痴傻傻,哭哭笑笑。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一遍一遍呢喃着,“兰柯一梦,终是泡影。”
萧静好哑然良久,不知该说什么。有那么一刻,她仿佛感同身受,那种感觉太真实,难受得只觉连呼吸都要停了。
“十五岁那年,有几次我下山喝酒,都遇见她在路边卖花。她说她家受贾赋的高利贷所害,父母双双投河自尽,只剩她一人孤苦无依。
我闲来无事,便陪她卖了几天花,最后她还送了我一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