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风尘

“你吃。”

萧明玥嘴角划过一丝冷笑,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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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的水果,那都是劳命伤财从大西北运过来的,用金子都不一定买得到,可见那萧明玥为了湛寂,是做足了准备的。

“师父,你既不吃,为何要接呢?”她好奇道。

湛寂没有答话,但那两道幽蓝的佛光分明在说“都饿哭了就少说点吧!”。

………好吧,实在推脱不过,她恭敬不如从命,正好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口三四颗下肚,吃都堵不上她的嘴,突兀一句,“我看出来了,她喜欢你。”

湛寂第一次对她横眉冷对,“经书一百遍!”

“………”

就一句话,抄经书一百遍?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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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多时,贾府管家扯着鸭嗓音通知众人入座。

清音寺僧人们统一坐在后排,只有湛寂一人的位置位列在前,右边是萧明玥,左边是路琼之。

太后位于主坐,发表了一番官方言论,最后把焦点如数集在了湛寂身上。

先是对他在幽州助百里烨退敌做了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夸奖和感谢,又是就他“佛法高深,竟能收获如此多信徒”展开一系列不知是夸还是贬的阐述。

总之拐弯抹角,从头到尾都在射影含沙。

不过只有萧静好知道,再好听或者再难听的话,她师父都是充耳不闻的,说不定话音还没传到他耳里,就被他博大精深的经文给打了回去。

她躲在湛寂身后自娱自乐,颇觉百般无聊,遂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僧袍,小声喊道:“师父师父。”

湛寂微微扭头,瞥了眼被扯得皱巴巴的衣角,问:“何事?”

“他们上的菜不是素菜,我可以吃吗,好饿!”她身子往前倾,两手趴在食案上正儿八经询问。

刚才那盘葡萄怕是狗吃的。

他半响才正色道:“可以。”

得到允许,萧静好心中十分欢喜。抄起只卤鸭爪子便啃了起来,她敢发誓,自己刚来的时候真不是这样的,多年的宫廷礼仪不允许她这般不知礼数,只因这几年被禁得太久,已到了如饥似渴的境界。

萧明玥就坐在一旁,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透彻,她一双美目无限放大,纤长白皙的手紧紧拽着裙摆,满脸难以置信!湛寂素来恪守清规,怎会容弟子这般无视戒律?

于是多看了眼那个带发修行的人,却在看见他头上的羽蓝色发带时,两眼空洞无神,惊得像夺去魂魄的行尸走肉,许久之后,才在无人的角落里勾起一抹毛骨悚然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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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请客吃饭,可却没给僧人们准备素食,明摆着是故意的。

用过膳食后,太后撑身体有些乏,让贾赋带众人继续尽兴,她便先退场了。

萧静好用余光扫过那道讪讪离去的人影,强迫自己不要去关注她母妃的动向,一眼也不能在她身上停留,所以即便是淑妃被太后当做婢女端茶送水,她也只是把手伸进衣袖,将指甲嵌入掌心。

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来日方长,且看今后。

贾赋将众人领到一个训练场,声称有好戏可看。

只见训练场中央有块被铁栏围成方形的地,随着铁门一声巨响,数十个勾腰驼背的俘虏被赶进围栏里。

正是他们在街上遇见的那批人,早间在大街上时还只有手镣脚镣被铐着,而现在每人的脚踝上却被手指粗的钢针对穿而过!每挪动一步,脓血如水喷出。

那必定是钻心蚀骨之痛,但他们却发出声,因为……舌头已经不在了。而且每个人都有专人看护,想自杀都不可能,名副其实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这是要做什么?场上议论声此起彼伏,萧静好直接看都不敢看。

即便是俘虏,既已缴械,便再无虐待的必要,简直惨无人道,众僧人深深闭眼,默念“阿弥陀佛”,以淳远为首,纷纷席地而坐,念起了经文。

只有湛寂纹丝不动,两眼盯着罪恶滔天的贾赋,眼角眉梢都是令人窒息的沉寂,冰冷的,锋锐如刀锋的。

贾赋浑身一哆嗦,忙与他错开视线,扬声道:“诸位,这些都是犯我南齐的北魏士兵,是罪该万死活该被千刀万剐的俘虏!今日邀各位前来,就是要大家亲眼看看,我们是如何惩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北魏军的!”

他刻薄脸上的那张嘴吐沫横飞,好一副大义凝然的样子。

路琼之一身紫衣官服,负手站在前排,怒极反笑,“狗仗人势。”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每个人都能听到。

“你说谁呢?”姓贾的厉声质问。

路琼之看都不看他,“谁是我便说谁,狗,仗,人,势!”

贾赋怒道:“路琼之我警告你,你别得意忘形,上次的账我还没给你算,小心你的乌纱帽!”

“狗在乱叫。”那厢还是不耐烦看他。

众人见姓贾的吃瘪,噗嗤笑了起来。

“你……一个被贬的落水狗,有什么资格说我。”贾赋扒开人群,双手叉腰去到他面前。

“狗过来了。”

任凭贾赋如何暴跳如雷,路琼之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声调,一个表情。众人被他逗得哄堂大笑。

满琦与她隔着三四个人的间距,也没忍住以袖捂脸蹦出两声如黄鹂鸟般的轻笑。

陆琼之在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数嘈杂中辨出了那声笑的声源,侧头看了过去……四目相对,满琦顿住,速速收了笑声,垂眸不再看他。

贾赋被当做狗翻来覆去的骂,气得火冒三丈,借着有太后撑腰,他忽然笑了起来,“这是敌国俘虏,路大人是要救吗?再场的谁要救?这可是通敌卖国的大罪!”

不少人听见这句话,默默地低下了头。张继在人群里咬着牙槽骨,拳头紧握,接到圣旨去雍州押俘虏时,也曾觉得此举不妥。

可他是军人,军人就是服从命令。

如今看来,他不知道自己坚守的东西还有何意义,那些俘虏都曾是像他一样出生入死的士兵,缴械后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虐待。

贾赋无官无职,却因有太后撑腰,便如此嚣张跋扈,地方官员倒成了摆设,他看了眼路琼之和湛寂,内心一团糟……

只见贾赋一挥手,铁栏四登时周围上无数弓箭手,他斥声道:“我们来玩个游戏,你们脚上都有两根钢钉,从现在开始,一刻钟内,谁手里拔得的钢针数最多,我就给他个痛快留他全尸,谁的最少,将会被凌迟,凌迟懂吗?就是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块,一块割下来,直至剩个骨架为止。

若谁敢不参与,那就拿谁开刀!前提是不能拔自己的,开始吧。”

俘虏们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不求能活,只求一死!

听罢,疯了一般相互厮杀乱咬,如饿犬扑食你争我夺,钢针被活生生被剥离体内时,发出阵阵“刺啦”声,随之鲜血如泉水喷出,血浆飞溅。明明痛苦万分,却不能说话,只得仰天大张着嘴,血泪落下……

那画面如被厉鬼索命,而人性的黑暗却比厉鬼还要可怕千万倍。

萧静好即便念着经文,嘴唇也颤抖得厉害。

在场有上百人,一半以上都在斥责贾赋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不少老臣禁不住暗自垂泪,无声哀叹:呜呼,奸人当道,国不久已!

正在大家都闭目不敢直视时,忽闻哐当一声,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根钢针,稳打稳落在盘腿念经的萧静好脚边。

她甚至都没弄清楚是什么,几乎在同时,那原本固若金汤的铁门跟弄着玩儿似的,一扯就开,数十个只为求死的俘虏,为了抢她脚边的钢针,顷刻间如魑魅魍魉一窝蜂地冲她而来!

所过之地犹如千军万马狼烟滚滚,强大的劲风吹得她面目生疼,迎面而来的戾气如洪水决堤,萧静好瞳孔骤然紧缩,每根寒毛都立了起来,她根本来不及也无力还击,惊恐万分地看着那群被命运驱使的粗糙大汉踩爆自己的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不可收拾之际,“嗖”一声响,数根箭雨齐齐划破长空,快如闪电,气贯长虹!萧静好只觉有无数股粘稠热流喷打在脸上,原本即将要踩爆她头的几人轰然倒地,直接毙命!

现场有过短暂的静止,射箭之人站在十米开外,素白僧衣迎风飘扬,眼角寒光乍现,犀利似罗刹,一手握弓,一手拉弦,数箭齐发,百发百中。

静止过后又是新一轮的紊乱,因为那些俘虏发现只要对付带发僧,就能死个痛快,于是疯狂向萧静好扑去!

萧静好的眼睛被俘虏喷出的黏血沾成了一条缝,她在那条不宽的缝里,看见湛寂朝自己走来,每走一步,箭如雨下,身旁的人接二连三倒下。

湛寂路过张敬时扔出一句“帮忙!”

这看似复杂的经过,其实就发生在刹那之间,俘虏抢钢针,俘虏冲向带发僧,湛寂射箭,几乎是同一时刻。

张继和路琼之尚在震惊中,听见这么一句,当即如梦初醒,抢过护卫手里的弓箭,“刷刷刷”射了过去。

生不如死的俘虏们继续扑向萧静好,他们不求生,只求死,为了能死个痛快,他们不惜伤害那个无辜的僧人!最后也真的如愿以偿了,如数被一箭封侯,接二连三倒在了血泊中。

湛静好的脸上被喷了一层又一层的血,就算没死,也快被吓死了。浑身抽搐不止,两个眼珠往上一番,脑子一片空白……这感觉她熟悉,上辈子死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

她倒地之前,最后一抹感知是:

那人用温暖的手掌捧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为她擦拭着那些血腥的粘稠物,看他口型,好像是在喊“静好,静好,静好………”

现场一片狼藉,直接乱做了一锅粥。贾赋见势不对,调头就想去搬救兵,刚转身,就觉脚踝上发出一阵钻心疼,踉跄狠狠摔在了泥土里。

“谁,谁敢杀我,我是奉命办事,谁敢杀我?”他语无伦次,眯眼去看脚,直接被箭对穿而过,死死钉在了地上!

“啊啊啊……太后,太后救命,姑母……”

“嗖”一声,他的另外一只脚也被钉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姓贾的几欲晕厥,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褚凌寒,你你你你是出家人,不可以杀生的,……不可以……”

“替天/行道!”这几乎是湛寂唇缝里钻出来的字,千年冰山,乍现裂痕。

他再抬弓箭,对准了贾赋的胸口。从没见过一个和尚,能发出如此的震慑力,贾赋来了无数个护卫,却无一人敢出手阻挠。

这时贾夫人从远处连滚带爬冲了过来,连滚带爬求道:“世子饶命,佛子饶命,菩萨饶命,留他一条命,他罪该万死十恶不赦,但佛子何必为了他而败坏自己名声,他不配让佛子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