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过去

元琼木然地开口:“恕元琼冒昧, 您说的徐家是……”

沈慕很淡然:“徐彻。”

元琼心里咯噔一声。

桌上还摆着没动的饭菜。

她站起身来,把那些饭菜都撤到一边,想掩饰自己现在的内心的不平静。她没想到, 人人避之不谈的事情,长公主会这样直白。

长公主看着她的身影:“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 北狄那一战是徐彻献计才会打赢。”

元琼放下菜的声音大了点。

“看来是听说过了, ”沈慕垂眸说道,“普通百姓都只知道那是晋国皇室骁勇善战才赢下的, 可是陛下从文, 当时其他皇子尚小,唯一能上战场的只有太子。不巧, 他也不算是个善武的人。”

“所以……”元琼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么说似是冒犯。

沈慕却是坦然:“如你所想,是陛下压下了这件事, 抢过了功劳。”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的几个儿子也是这样的人,”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所以当徐彻带着晋国走向巅峰, 受万民敬重之时,这些皇家人对他生出了忌惮,他们觉得徐彻风头太盛了, 他们容不下他。”

元琼静静地听着, 想起大家都说沈慕与晋王室关系不太好。

“可是徐彻这个人太磊落了,即便他知道那些人的想法,他仍是一心为民,不知收敛地献上最好的计策。”

“我时常和他开玩笑,说他这样的人做什么权臣, 应当去做街头无偿施粥的。然后他就会朗朗而笑,说我还太小了,说的都是不成体统的话。”

本是在说严肃的话题,可不知道为什么,元琼觉得沈慕说这话时变得柔和了一点,让她也不自觉弯了嘴角。

但方才还面带柔情的人忽然又暗淡了下来:“我提醒了他很多次,但他最后还是被柳大人和太子算计了。”

听到这姓氏,元琼有了猜测:“长公主所说的柳大人是柳月茹的父亲吗?”

“是,”她点头,“也是徐彻的——至交好友。”

“咣当”一声,凳子翻倒在地。

元琼一下子站了起来。

因着动作太大,牵动了骨裂的手,剧痛向她袭来。

平时怕痛的人,现下却像失去了感觉一般,她脑中剩下的只那四个字。

至交好友。

她一直以为事情是自己想得那样,徐彻是被别人暗中害了。

可是对啊,她怎么就没想过,能让一国起死回生的人怎么会被人轻易算计。

除非那人是他极为信任的人。

比如,至交好友。

沈慕苦笑了一声,眼前人这样的心情变化她早就经历过一遍。

甚至比她更甚。

有些事现在再提起来,反倒冷静了不少。

“他们设计将徐彻押入宫中的那天我也在,我求陛下放他一条活路,那天是我生来最卑微的一刻。陛下毕竟是我的皇兄,他安抚地让人将我带下去,向我保证不会对徐彻怎么样。”

“可我最后却没等来徐彻的赦免。”她捏紧了手,指甲陷进肉里。

元琼依旧站着:“为什么……”

“我说过的,他们就是那样的人,自大、无情、虚伪。”她端庄的样子在说最后几个词时一点点溃散,“太子和三公子都知陛下比他们更忌惮徐彻,于是徐彻最后就成了他们邀功的工具,太子将他抓来,三公子替陛下下手,在大殿上一剑杀了他。”

她可笑地勾起嘴角:“最后陛下便可以内疚地告诉我,是他没拦住他们。众人都以为我说话向来有用,实则不过是陛下对我一直维持着表面的愧疚。”

元琼看着那个优雅的女人一点点褪去外壳,弯了脊背。

她才想起还翻到在地的凳子,要弯腰去扶。

沈慕还在继续说,她愣愣地听着,听到晋王为了斩草除根,暗中让刺客待人将整个徐家都屠了,最后却轻描淡写对天下人说徐家是遭人洗劫。

沈慕还说她这么多年一直以为徐家一个都不剩了,直到再见到徐夙。

元琼扶起凳子的动作随着这一句而停滞了。

沈慕:“徐彻有个儿子,也叫徐诉,只不过是倾诉的诉。但我知道,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

元琼木木地坐下:“那您……是怎么认出他的?”

沈慕反问:“七年前你的哥哥太子元琛和徐夙来到晋国,他们来的第一日,晋国皇室中的那些人对他们极为反感,你知道为什么吗?”

质子去往敌国,被敌国之人压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但是既然沈慕这样问,就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沈慕自然明白元琼所想:“为质只是一部分原因,可更多的是因为徐夙的样貌。”

她的眼神暗了暗:“——他和徐彻长得太像了,我第一眼看见他时,便觉得他们两个人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