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记得新训时第一个五公里,那么远的路,怎么跑得完?
跑完之后,有人干呕,有人站不稳,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生无可恋。
再后来,发现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他们不光可以跑五公里,还能背着背包、扛着枪负重几十斤,跑武装五公里。
一圈、一圈、又一圈。
原来新训时让人闻风丧胆的五公里,不过就这么长。
以后还有很多个,却不会是在这片蓝天下、不会是在这片训练场。
学士帽高高扬起,林昭被温宁拉去合影。
“林昭,你连个美颜相机都没有,你还是个女生吗?”
林昭笑嘻嘻:“那用你的手机就好了嘛。”
总是在她身旁笑嘻嘻的小姑娘,在看向镜头的那一秒,终于哭了鼻子。
谢辰青站姿挺拔,面前是跑过无数次的四百米障碍,耳边是冷静肃穆的提醒:“大家再最后检查一遍,腰带扎好了吗?鞋带系紧了吗?”
这四年来,他在深坑里跌倒过,从独木桥上摔下来过,在云梯筋疲力竭过,却从没有一次想过放弃。
枪声响起,谢辰青利剑出鞘,跑他军校生涯最后一个四百米障碍。
毕业典礼之后,林昭宿舍订了校外的餐厅,吃散伙饭。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沉默,互相看一眼,就红了眼眶。
步.枪100米卧姿射击,考核场上,少年的青涩已全然不见,那身迷彩作训服穿在身上气场拒人千里。
谢辰青卧倒在地,手里是一把步.枪。托枪的冷白手指和黑色枪身形成强烈视觉冲击,瞄准射击的侧脸冷淡又英俊,漂亮的下颌线紧绷。
日日夜夜的训练落在靶上,是毫无悬念的十环。
校外聚餐回来,大家开始掉着眼泪收拾行李。
直到爬上自己的上铺面朝着墙壁,林昭把脸埋进枕头,眼泪才终于掉下来。
谢辰青的军校生涯,在最后一个十环里,画上全优句点。
他闭了闭眼睛,汗水自额头流下。
无边黑暗里,蓦地想起报到那年,林昭陪他剪的短发。
-
接到谢辰青电话时,林昭刚红着眼睛送走最后一个室友。
空荡荡的宿舍,远远高挂的明月,她窝在阳台角落接电话。
再也不见温宁笑着打趣。
确定声音里没有哭腔,林昭接起电话。
“明天我的毕业典礼,你要不要来。”
她搓眼睛的手指一顿:“军校,我可以进去吗?”
“嗯,”谢辰青清冷的声线柔和,“今年可以邀请家属参加。”
挂了电话的那天晚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林昭睁眼到天亮。
即使谢辰青不说,她也知道。
这大概是可预见的时间里,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五点,林昭起床洗漱,换上他送给她的白裙子,在宿舍的小椅子上坐到早上七点,背上斜挎包出门。
校外花店刚刚营业,沾了露水的鲜花香气都是湿漉漉的。
林昭一眼看中那束明黄色的向日葵:“请问,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呀?”
小姐姐剪着花枝,回答她的问题。
林昭听了微怔,转瞬笑开,声音甜糯:“那我就要它。”
军校毕业典礼,又或者说是一千多名学员的出征仪式。
别人邀请家长、邀请兄弟姐妹又或者是邀请男女朋友,谢辰青却只邀请她。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迈进军校大门,谢辰青在校门口等她。
她的少年,眉目清朗,军装笔挺,冷硬的下颌线不见少年时的青涩。
只是看到她瞬间,嘴角便弯了上去,目光清澈,眼神很软,依然像十七岁时的他。
林昭倒背着手,走到他面前。
身上是他送的裙子,裙摆随着步幅微微浮动。
手里,是一束牛皮纸包着的向日葵,献宝一样捧给了他。
弯弯的眼睛亮而清透,林昭笑出小兔牙:“谢辰青,恭喜毕业。”
谢辰青接过花,伸手摸她脑袋,“林昭也是。”
“听说,你是学员旅第一名?”
“嗯。”
她有无数次想要问他毕业以后会去哪里,却又无数次按捺下自己的冲动。
就好像不问、不知道、就永远都不用面对毕业和分别。
背在身后的手指绞在一起,手心在大夏天里微微冒汗,冷的。
对上他漂亮眼睛,林昭终于小小声开口:“那你毕业以后去哪,是不是可以自己选?”
这句话说到最后,尾音已经在发颤。
说不定,他为了她回到荆市了呢?
就算不是为了她,荆市还有他的爷爷奶奶,他可可爱爱的小外甥,说不定,让他无法放下呢?
谢辰青逆光站着,墨黑眉眼似有深潭,勾着人下坠。
“我会去江城。”他说。
林昭鼻子蓦地一酸,江城,父亲生前的部队驻地。
“为什么会选江城?”
她拼命笑着看他,颤抖的嘴角告诉他,她其实已经快要哭了。
谢辰青走近了些,手指再次落在她睫毛,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小哭包。”
林昭气鼓鼓瞪眼:“我才没有哭。”
他手指顺势就在她鼻尖拧了下:“嗯,我们林昭记者最勇敢了。”
为什么去江城。
地震被你父亲救的那年,我就想长大以后,当他手底下的兵。
原先以为,竞赛保送、本科之后考军校研究生,才是最优解。
可是后来他牺牲了。
再后来,看见你哭。
既然不能当他手下的兵,那就当那个缉拿毒枭归案的人。
谢辰青扬眉,最后也只是散漫道:“没有为什么,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
有人经过谢辰青身边,目光在两人之间暧昧来回,忍不住笑着打趣:“女朋友啊?”
林昭脸皮薄,被调侃得脸红,满怀心事被戳穿,更何况她本就问心有愧。
看天看地,看他一道杠的肩章,唯独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