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蜷缩起右手的五指,将谭顿公爵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捏我指骨的手指全部都握到了自己的掌心。
谭顿公爵的动作只好一停。
一时间,这个房间里似乎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有些粗重,仿佛加剧了这层紧张感。
我低着头,盯着他的手,轻轻地说
道:“……我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看过一本诗集,里面说‘当我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曾和熙来攘往的人们在一起’。”
不出所料,谭顿公爵的呼吸声似乎一瞬间就变得更重了一些。那一定是因为他也想起了那首诗、或我们谈论起那首诗的那个夜晚,而那首诗——以及那个夜晚——对他来说,同样具有着一定的意义。
不知为何,我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我继续握紧他的手指,就活像是个心里彷徨的小孩子似的,低着头一句一句地说道:
“……我记起来了。”
谭顿公爵:“嗯?”
我说:“那首诗还说,‘我不知道白昼何时逐渐暗淡,化作黄昏,也不知道旅伴们何时弃我而去’。”
当然,接下来的诗句,我也记得。
【我不知道你的大门何时敞开了,也不知道我何时站在你的门前,惊喜地倾听心中的乐曲。】
……但这句诗说出来就太要命了。
我想了想,说:“在旅伴们弃我而去的时候,我还有个不切实际的指望——”
谭顿公爵又默不作声了。
我咬了咬牙,就活像是在上大刑一样,发出一个音节都要用尽浑身的力气。但是,我终于把那句我觉得也很要命的话说了出来——
“我还不切实际地指望着……到了路的尽头,依然可以看到……你与我站在一起。”
我的声音落下。不知为何,我忽然感到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深刻的疲惫。我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力气再去与他会说出的、不如意的话相对抗。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谭顿公爵的答案。
我已经想好了。
他说“好”,那么我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如何为了最终战而做好准备。
他说“不”,那么我将不得不在为最终战做准备的同时,先给自己找个便于控制——或者说,好相处的丈夫。
当然,别人都没有谭顿公爵这么理想。不得不说我那个疯批老哥在这一点上拥有着
清醒的眼光。他一开始就试图为我安排奥利弗·斯坦耶作为我丈夫的候选人,也从一开始就将柯伦·汉弗莱的名字从候选人名单中删去了。
我并不是说柯伦不如奥利弗好。他们各有自己的优点,是别人难以比拟的——我早就清楚这一点。
不过,从客观角度来看,谭顿公爵背后的雄厚财富与已经攫取到手的一定实权,毫无疑问是要超过柯伦的。像他这种大贵族,即使我没有选择他作为王夫,他也一定会强势介入朝局;王夫提出的意见有时候可能都没有他的意见重要。
归根结底,我的哥哥艾德里安曾经打的主意——想让我通过联姻把奥利弗的财产攫取到手——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奥利弗的姐姐伊萨多拉曾经打的主意——想让她弟弟通过联姻获得一个流着王室血液、有资格继位的儿子,再通过自己掌握的财富与权力来影响朝局——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们的确都是利用感情来播弄朝局的老手。他们给我们设计的道路已经明晃晃地摆在了那里,哪一条看上去似乎都具备了政治联姻应有的模样,通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们为我们设计的道路明晃晃地摆在那里,对于另一方来说,就像是一个圈套;而我们要不要上钩——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啊。
现在,我已经做出了选择——轮到奥利弗的答案了。
可是,他却让我等待了过于久的时间。
最后,当我终于有点按捺不住,想要脱口催促的时候,他终于出声了。
“……那么,我如何能够知道,您不会在途中放弃我?”
我:……?
这……这要我如何保证?
海誓山盟吗?甜言蜜语吗?……我当然可以忍住羞耻心,说出娓娓动听的言辞——可是,即使我说了,他就肯相信吗?
我卡壳了。
谭顿公爵很明显地并不满意我的反应,他哼笑了一声,说道:“上一次您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后来您就那么干脆利落地走掉
啦。而当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我发现您却是一副打算跟我决裂的样子——就因为我姐姐背着我做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