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

一大早,李家上下便开始忙碌,李家交好的亲友皆登门贺喜,其余同僚故旧,也纷纷差人道贺,有送项圈铃铛的,有送衣裳布料的,络绎不绝。

外院招呼官客,内院便是各家女眷。

王珣正陪同李峰在前院席上招呼客人,忽见李继身边的小厮急匆匆过来,悄声道:“有贵人驾到,老爷请舅爷去书房叙话。”

王珣闻言一怔,忙起身跟去。

此时众人都在席上听戏,只当他进去更衣,也不曾留意。

王珣跟着小厮才走到外书房,便见七八个面生的黑衣护卫肃立在院中,见了王珣,略一拱手,道:“请王公子入内说话。”

王珣一见对方气势,心下便隐约有了猜测。

一时进了书房,便见一位年轻公子端坐在主位上,李继垂手站在一旁,神色间十分恭敬。

这位年轻公子看相貌不过弱冠之年,身穿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紫色金鱼纹织金绸镶貂皮褂,足登黑缎朝靴,容貌俊美冷峻,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

王珣瞬间便猜到眼前之人是谁,本朝规矩五品以上可穿貂褂,然而最高级的紫貂带膆貂褂却不是寻常官员可以穿的,只有皇室子孙,或经皇帝特赏的勋贵大臣才能穿用,否则便是犯了僭越之罪,弄不好要杀头的,眼前之人既然如此随意穿戴,其身份昭然若揭。

果然便听李继道:“这位乃是延宁郡王,珣哥儿快上来拜见。”

王珣端正衣裳,上前见礼:学生王珣,给王爷请安。”

徒雍看他戴着束发银冠,穿着白色织金箭袖,石青色灰鼠排穗褂,腰间束着赤色长穗宫绦,脚下粉底官靴,眉目清朗,气度超逸,心下甚是喜欢,微微一笑,伸手扶了他起来,道:“这位就是想出羊毛编织法子的小王举人?果然有缘。”

王珣不解,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这位王爷。

徒雍见他满面疑惑,便笑道:“当日入城时本王在车轿之中,在城门口有一面之缘。”却不曾提昨日集市上一事。

王珣登时想起那日城门口的情景来,再思及方才院中的几名黑衣护卫,这才知道当日马车中的便是这位王爷。

说话间下人搬了个杌子来,王珣却不就坐,只垂手站着。

徒雍见状微微一笑,道:“不必如此拘束,且坐下说话。”

王珣方才告罪坐了。

徒雍又问他几岁,现读何书。

王珣一一答应。

徒雍见他言语清楚,谈吐有致,且轻重得宜,进退有序,既不谄媚,也不自傲,心下更喜。

又叙谈了半日,徒雍方点头笑道:“名不虚传,果然是少年俊才,此番多亏你想到法子,回头定然为你请功。”

王珣忙道不敢:“这法子也是书上偶然看来的,学生并不敢居功。”

徒雍暗暗点头,这份学识气度,便是为官多年之人都比不上,心下十分赞赏,将腰间挂的一块蟠龙玉佩解了下来,笑道:“初次见面,无以为赠,这块玉佩便当做见面礼罢。”

王珣只得谢恩,恭恭敬敬接过。

又闲谈了半日,徒雍方才离去。

王珣顿时松了口气,这位爷总算走了,跟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实在心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紫鹃得知宝玉宝钗定亲之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想要告诉黛玉呢,又恐怕她烦恼;要是一直瞒着,又于心不忍。左思右想,也不得主意了,一时烦躁起来,晚间也胡乱睡下,夜间便着了凉。

至次日起来,紫鹃便觉有些鼻塞声重,懒怠动弹。

她只强自支撑着,众人也只当她偶然身子不爽快,也不理论。

谁知到了次日,越发严重了,一时连床也起不来了。

黛玉知道后,忙命人请大夫,又亲去探望,告诉紫鹃:“安心养着,别性急过来。养你自己的病胜如养我的病一般。”又吩咐小丫头们好生照应,不许躲懒。

众人都答应这,紫鹃也道:“姑娘放心,我不过是白冷着了些,过两日就好了。”

正说时,人回大夫来了,黛玉忙避开了,只见两个老婆子带了一个老大夫进来。这里的丫头都回避了。

那大夫方诊了一回脉,起身到外间,向嬷嬷们说道:“姑娘的症候乃是外感内伤,风寒也不大;不不过心思郁结还得宽心将养才是。”说着,便又随婆子们出去开药。

鸳鸯见众人去了,房中只有雪雁在,便问紫鹃道:“我见你这两日都精神恍惚,心不在焉的,可是宝玉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紫鹃闻言一惊,道:“姐姐怎么知道是宝玉的事?”

鸳鸯摇了摇头,叹息道:“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若不是为了姑娘的事,断不会这么操心。”

紫鹃叹了一口气,将上回听到的事说了,道:“大爷悄悄告诉我,不许声张,叫先瞒着姑娘。”

鸳鸯雪雁都呆住了。

紫鹃叹气道:“想起当初姑娘同宝玉在一起时是何等的情景,他们两个自幼青梅竹马,耳鬓厮磨,其情谊非同寻常。

也是上天注定两人有缘无分,分明好到这么个份上,眼看着就要成亲,偏中间出了北静王之事,姑娘不得不假死离开,如今宝玉虽然负了心,料姑娘决不肯再打别的主意。”

半日,鸳鸯方道:“依我说,宝玉性情虽好,却是贪多嚼不烂的,就是当初没那些事,姑娘真配了宝玉,他的那性情儿也是难过日子的,如今断了倒好。”

雪雁也道:“只可惜了我们姑娘,好好的被耽误了。”

鸳鸯叹气,安慰紫鹃道:“这会子别想着许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安生养病罢。”

一时煎了药喂紫鹃服下,又叫雪雁香菱照看,鸳鸯方过黛玉这边来。

黛玉正悬心紫鹃病情,见了鸳鸯忙问道:“大夫瞧过后怎么说,是什么病症,打不打紧?”

鸳鸯怕伤了黛玉的心,不说紫鹃病重的缘由,只含糊答应说:“大夫说是白冷着了,已开了药方,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将养几日便好了,方才吃了药,现在在她自己屋里躺着。”

黛玉也不曾多想,只嘱咐道:“你们好生照看,别叫她劳神,紫鹃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厨房去做。”

鸳鸯忙答应着。

紫鹃素来心细,虽然鸳鸯劝了一回,一时也难撂下,心中依旧七上八下,思前虑后,心上郁结不开,又因这一点,积食凝滞在胸,浑身发烧,病又反覆起来。

次日,大夫又来诊视,另加减汤剂,服药后虽然稍减了烧,仍是头疼。

黛玉见紫鹃分明服了药,这病却不见好,反而更重了,心下疑惑,便支使开了鸳鸯,细向雪雁盘问。

雪雁原本就是藏不住话的,见黛玉着急,便忙道:“姑娘不必如此,大夫说了不妨事,紫鹃姐姐原是思虑过度,郁结于心,只要放宽心思,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

黛玉听了越发疑惑,道:“紫鹃究竟是因为什么事郁结于心?”

雪雁方觉失言,心下暗悔,一时含含糊糊不敢说。

黛玉见她言辞闪烁,心下顿时怀疑起来,蹙眉道:“你也不必瞒我,究竟是什么事?”

雪雁见状,料知瞒不过去,只得吞吞吐吐,将宝玉宝钗定亲之事说了,说完惴惴不安的看着黛玉。

却见黛玉怔怔的,半日也不言语。

雪雁心中突突直跳,小心翼翼唤了声‘姑娘’。

话音方落,便见黛玉哇的一声,一口血直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掉落,多谢小天使们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