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不敢违拗,只得出去叫人料理。
不说众人在此忙乱,且讲宝玉昏迷不醒,魂魄早已出了窍了,恍惚间到了一处所在,然眼前漆黑,辨不出方向,心中正自茫然,忽见眼前好像有人走来。
宝玉忙问道:“借问此是何处?”
那人道:“此是阴司泉路。你寿未终,何故至此?”
宝玉道:“适闻有一故人已死,遂寻访至此,不觉迷途。”
那人道:“故人是谁?”
宝玉道:“姑苏,林黛玉。”
那人冷笑道:“林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无魂无魄,何处寻访?凡人魂魄,聚而成形,散而为气,生前聚之,死则散焉。常人尚无可寻访,何况林黛玉呢。汝快回去罢。”
宝玉听了,呆了半晌,道:“那我该去何处寻呢?”
那人冷笑道:“汝寻黛玉,是无故自陷也。林黛玉死后只归太虚幻境,汝若有心寻访,潜心修养,他日自然有相见之时;如不安生,即以自行夭折之罪,囚禁阴司,除父母之外,图一见黛玉,终不能矣。”那人说毕,袖中取出一石,向宝玉心口掷来。①
宝玉听了这话,又被这石子打着心窝,顿时大叫一声。
王夫人等正在哭泣,听见宝玉出声,连忙叫喊:“宝玉!快醒来!”
宝玉睁眼看时,仍躺在炕上,见王夫人,薛姨妈等人围绕哭泣;见案上红灯,窗前皓月,依然锦绣丛中,繁华世界。
定神一想,原来竟是一场大梦定神一想,心里说道:“是了!我是死去过来的!……”
宝玉神志渐定,遂把神魂所历的事呆呆的细想,虽一时思及黛玉依旧心酸落泪,然想着梦中之言,心想:“林妹妹之死,老爷太太固然有错,然北静王才是罪魁,只是往日那般情分,又身份尊贵,如何算账,终究是自己错了,不该将林妹妹的事说出去。
如今天人永隔,我就死了去也见不着林妹妹,况且老爷、太太这样疼我,若是就那么抛撇干净了,反倒是不忠不孝,也白疼了我。”
经此一遭,他方知真正无可奈何,不由长叹数声。
众人见宝玉醒来,顿时大喜,忙叫人立刻请大夫进来诊视。
那大夫进来诊了脉,便道:“奇怪!这回脉气沉静,神安郁散,已无大碍,只消服几剂药调理,静养一月,便可以望好了。”说着出去开方。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王夫人即命丫头婆子快去告诉贾政,说道:“宝玉回过来了,大夫说无碍了,不用备办后事了。”
贾政听了,急忙进来看视,走到宝玉炕前,果见宝玉苏醒过来 ,顿时松了口气,喝道:“你这该死的孽障!你要吓死谁么!”说着,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下来了。
宝玉心下羞愧,挣扎着爬起来磕了头,道:“儿子不孝,叫老爷太太操心,日后再不敢了。”
王夫人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含泪揽着他道:“我的儿,你想明白了就好。”
宝玉之病实因黛玉而起,此番哀痛一场,绝了死志,反倒神魂归一,此后精神清爽,饮食渐增,又加连日服药,一天好似一天,渐渐的复原起来,直养了一个多月,便彻底痊愈了。
却说袭人见宝玉自从那日昏晕之后,醒来似有觉悟,连接一月,竟似忘了黛玉一般,口中绝不提起“林妹妹”三个字来。心中暗暗欢喜,便去告诉了王夫人。
王夫人见宝玉已好,也放下心来,思及宝玉先前之病全因黛玉而起,如今虽看似放下了,难保哪一天又犯起病来,心下忖度了几日,便去找了贾政,道:“宝玉的病已经大愈了,也出了孝,依我的主意不如给他说一门亲,早些成家,也能收收心。”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红楼梦》九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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