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看 > 其它小说 > 续昼 >

67、旖旖(二)

「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他突然打断我,神情沉得有点可怕。

我摇头:「没有。」

他定定看了我半晌,最后沉声警告:「毕业之前不许交男朋友,听见了吗?」

我莫名其妙看着他,没有应声。他的脾气肉眼可见的上来了,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听没听见?说话!你哑巴了?!」

大抵是因为那天是我跟他第一次心平静气地坐下来说话,我忽然没往常那么怕他了,蹙眉道:「我听见了,但是,为什么?」

他像是被我一语惊醒,眼底的阴沉怒气蓦然一滞,而后缓慢散开了。

他转回头看着窗外月色,许久默然不语。车内气氛有些僵窒,我以为他不会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了,正想催他送我回去,他突然再次开口,又恢复了往常那副不可一世的腔调:「不为什么。你要是敢找男朋友我就弄死他。」

我匪夷所思:「那我毕业了之后就可以找了?」

他刚熄下去的怒火瞬间又被我点着,近乎失控一样地冲着我吼:「也不行!!」

狭窄车厢里回荡着他的愤怒咆哮,我跟他在那瞬可怕的氛围中对视良久。我看着他眼里快要溢出来的危险偏执,心里悚然一惊。

就算是我再迟钝,就算是我再不愿意去往这方面深想,这一刻之后我好像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我移开视线,心里又慌又惧,我还是没办法相信这件事,从小到大他对我的态度都那么差,他曾经把我丢出过家门,不止一次想过要我死,还总是嘲讽挖苦我,这怎么可能?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我跟他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他比我大了八岁,我在他面前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个小孩子,而且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

可也除非是这个原因,否则其他理由好像全都解释不了为什么他如此固执反对我离开江城,为什么他对我受欺负这件事情这么耿耿于怀,为什么他总能想出来各种牵强的理由叫我回家,为什么他一面忍不住攻击我的私生女身份一面却又无比矛盾的默默对我好——

我们各怀着心事兀自沉默。长久的寂静之后,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逐渐镇定下来,最后沉声开口告诫我:「你安心上学,别想没用的事。」

我低着头没有应声。他的脸色晦暗紧绷,半晌之后,又沉着声音说:「你的结婚对象,易庭谦会给你选的。你不用着急,该学习的年纪就好好学习,别浪费时间谈没有结果的恋爱,听到了吗?」

我嗯了一声。

他默了片刻,继续低声道:「结婚后你也要留在江城。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如果是利益结合更是如此。你留在江城,不管出了任何事情,都还能来找我,记住了吗?」

我没有作声。我其实很想告诉他,我不想被易庭谦安排,我更不想留在江城,但是我怕再刺激到他,最终轻轻点了下头。

他没有再说话,沉默发动了车子。到学校时,他停稳车,在我解安全带的时候,忽然低声问我周末晚上有没有时间,他说易氏合作的影院有场首映,当天会有位国际影星到场。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他若无其事道,亲兄妹也可以去看电影,是吧。

我不知道那一瞬他晦暗眸底的落寞是不是我的错觉,但眼下不管是出于情理还是出于忌惮我似乎都对于这位同父异母哥哥的主动示好无法拒绝。我跟他就这样各自揣着明白然后装作糊涂见面,一次,两次,三次……从起初的尴尬安静到后来逐渐的熟稔,我发现他不发脾气的时候原来也不难相处,他喜欢的音乐和电影其实跟我也没多少代沟,他私底下有时候也会有些孩子气,他累的时候最安静,有两次靠在车座上喃喃低语,真不想接易庭谦的班。

我说:「那你要祈祷易庭谦长命百岁。」

他冷哼一声:「他长命百岁?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心想你一个整天把要别人命挂在嘴上的人竟然也好意思说天理。他忽然转过脸来静静看着我,半笑不笑的:「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估计也活不了多长。是吧?」

我没搭腔。我知道他最近在公司的压力很大,而且还在他母亲的意思下在跟另外两家集团的千金接触。那两位全都是容貌性格家世全都无可挑剔的人选,我觉得选择哪一位都很好。有一次其中一位还来了家里,那天碰巧我也在,我在楼上房间里看着他们在楼下花园里说话,他全程脸色不佳心不在焉,最后把人送上车后他转身往回走,抬头时意外看到我,他默着脸跟我相视半晌,扯出来一个自嘲的笑。

那一瞬间我突然切身感受到他不可一世外表下无力的身不由己,虽然回过神来后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我一个从来没被正眼看过的私生女跟人家肩承着家族使命的继承人竟然也会共情。

那天的晚饭上易夫人又说起了下午来的那位千金,语气心宜得俨然已经将对方作为准儿媳看待。易庭谦问了几句对方的家庭后没有再发表意见,他全程默不作声吃饭,最后易夫人说起订婚时间,点了他的名字问他什么意见,他握着筷子缄默很久,最后抬起头,低声说,都可以,您安排。

易夫人满意点头,随后破天荒转头看向我,面带温和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订婚宴的时候阿旖也参加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我跟他的动作同时顿了下。他抬眼惊异看着她,她微笑等待看着我,我迟疑着不知道应该答应还是自觉避讳,气氛诡异僵持半晌之后,易庭谦在旁边淡淡开口:「那天你也过来吧。」

我只能点头轻轻应了声好。易夫人笑着扭头催促保姆快点把汤端上来,他神色复杂地短暂看了我一眼,随后迅速移开了视线。

从别墅回去的路上他异常沉默,最后他把车停到离学校几百米的道边,靠在车座上,脸色倦怠,不说话,也不看我。

车门他没给我开,我不能走,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气氛无声尴尬流淌着,直到隔了很久之后,他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低声嘱咐我,明天早点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我突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虽然说这半年时间里我们确实没有任何越界的言语和行为,但我一直清楚记得从一开始我默许接受他缓和这段关系的初衷是我忌惮他,而不是我也喜欢他。

我太了解他了,所以我害怕他。那晚他最后所说的话无异于暗示我只要我听话,他就会一直克制下去,如果我在那时候表示出不相信他然后一直躲着他,我怕我的拒绝态度会让他直接失去最后的顾忌,发疯做出伤害我的事情。我只能先答应跟他像正常兄妹一样相处,我心里预想的是暂时先这样稳定着这段关系,等到我有能力了再离开江城。可是我忽略了一点是,原本隔在我们中间那层纸被他突然捅破之后,我们之间的状态就已经不可逆转的变了,他再也没有对我冷嘲热讽过,我也做不到对他的心意视而不见,我跟他之间的相处根本不像是兄妹反而更像是分过手又无法重圆的情侣,一个克制谨慎,一个小心翼翼,我们都极力隐藏和远离着那条线,但是情感跟理性本来就是天枰两端,在其中一人默默计划着结束与逃离之时,另一端的人注定陷溺其中,越沉越深。

我暗暗深吸口气,委婉拒绝:「我明天没时间。」

他又问:「后天?」

「后天也有事。」

「周末呢?」

「周末要跟同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