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不是没见过六旬老翁还在坚持参加科考,各个年龄段的人他都见过不少,即便每个人受打击后抗压能力不同、心态不同,胡兴德这么异常的举动也让他嗅出了些不同寻常。
或许另有隐情。
“可有难言之隐?”沈昭依旧引导着。
凉晴此刻也看出来了,事情原委怕不但是“落榜崩溃”这么简单。
她也道:“胡叔。”
胡兴德叹息了片刻,到底是被这声“胡叔”软了心肠,他从木凳上站起身,走到墙角处抽出一张写满文章的黄草纸,递给沈昭。
沈昭接过来看,吃了一惊。
草纸上写的正是今年正阳县乡试题目中,进士科时务策试题的答案。
而落款时间,竟是乡试的前一天。
“这……”
沈昭思绪如飞,这若不是泄题,便是押中了题。
科举考试和如今的高考、公务员考都不同,前者出题范围广,试题变化大,没有专业的先生分析,一道时务策可能从农考到商、从商考到士,随便一处现象,都能演变成试题,极不好压中。
沈昭最清楚这点,因此看到胡兴德的答案,才会如此惊讶。
“不是泄题。”胡兴德说,“是我押中了题。”
凉晴自然也知道科举考试压中题的难度,吃惊道:“押中了题?”
“正是。”胡兴德感叹,“我考试多年,也逐渐考出了些心得和经验。这次乡试之前,我每日都会给自己试着出题,思索考官会出什么样的题,我就写什么题。”
“万万没想到,竟然真让我蒙中了,虽然跟乡试题不是一模一样,可我写的策论是可以直接照搬的。”
胡兴德表情复杂,不知道是哭是笑,该喜还是该悲:“你们不知道我看到试题时的心情,我想给老天爷磕头啊!”
凉晴能理解那种心情,可既然答案都是提前构思好的,怎么会榜上无名?
沈昭也奇怪。
胡兴德看着他俩:“你们想问我为什么落榜?我也想知道啊。”
“你们说是不是老天爷捉弄我,给了我这么大条康庄大道,走上去才知道路上全是荆棘。”
他说着逐渐激动起来:“你们告诉我,我为什么没中!-->>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是不是考官阅卷有问题?还是我这辈子就没有考上的命!”
“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再考,等我成了白发老头,还是不中!你们说我该不该死,你们给我一个活着的理由啊!”
凉晴微皱着眉,如果一个没有真才实学的人落榜,可能只是不痛不痒地失望一瞬,而一个有真才实学,有强烈欲望,甚至有运气加持的人落榜,那感觉的确痛不欲生。
她不是个会说安慰话的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回去的路上,凉晴仍在想胡兴德的那张试卷,难不成真是阅卷出了问题,或是得罪了什么人?
沈昭见她眉心微蹙,大约猜到在想什么,解释道:“科举考试的阅卷有时的确会出现纰漏,这种情况不多见。若说胡兴德得罪谁,遭了报复的话,像正阳县乡试这种级别的考试,审阅试卷的考官一般有三到五位,且是糊名制,再看胡兴德的家境,他能得罪什么样有钱有势的人,才能收买这些考官。”
凉晴虽不知沈昭的身份,从他一直表现出来的行为来看,定是对科举知之甚多。
这一番话几乎推翻了她的猜测。
但推测只是推测,不是绝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昭之前跟陈丰说凉晴有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似乎还真说得不错。
这事,凉晴决定要替胡兴德弄清原委。
“你想怎么做?”沈昭问。
凉晴说:“查试卷。”
沈昭顿了下:“此次正阳县乡试算是已经告一段落,试卷已经全部封存起来,恐怕不好再开。”
凉晴垂了垂眸:“不好再开……那就是能开。”
早就该知道这女子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沈昭不置可否,并不反驳。
此时天色尚早,凉晴又是个行动派,当即决定再走一趟正阳县衙。
这事要办成,还得指望陈县令,好在陈县令不是个不讲情理的。
沈昭正好一道回去:“走时匆忙,便不向令尊令堂和凉绥兄弟辞别了,改日再来登门致歉。”
他礼数周全,反倒是让凉晴生出一股待客不周之感。
明明是请人家来致谢的,饭菜没用完就出了变故不说,还让人目睹了这么一场悲剧,这要是忌讳的人,怕是要心生不满。
偏他不计较,还一点脾气没有的先行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