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Part fifty seven

那双明显属于鱼类的眼睛,还有脖颈上如同腮一样的三道整齐伤痕,都在宣告着对方的身份不属于陆地族群。

“再加上,我刚在密林酒吧遇到他,生态圈的保护罩就被打破了。”

柏妮丝再次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这些事都是冲我来的。”

说完,她又皱起眉尖:“但是我不明白。如果真想通过冒充我的样子来陷害我,不是应该尽可能地弄越严重越的事吗?为什么一次两次的都只是像在试探而已?”

蒂亚戈安静地望着她一会儿,然后笑起来,凑近去亲了亲她的眼尾:“如果不是你的话,柏妮丝,我会直接杀掉那个被明显证据指认着打破了保护罩的人。所以某种程度上,她确实是做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像,是这样啊。

柏妮丝抿住嘴唇,有些局促地偷偷看一眼对方,被他捕捉到脸上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尴尬神情变化,然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但是有一点确实很奇怪。”

蒂亚戈说着,摊开手掌,淬着剧毒的锋利螺刺从那阵淡淡银蓝光辉中浮现而,被他轻巧地捏转在手里:“为什么要将螺刺扔在海里?这个行为完全是多余的,甚至还会起反效果。”

“毕竟,就算不将螺刺扔来,他们也会第一个怀疑到我身上的。现在这么做了,反而让整件事看起来太过刻意,也给了我能够辩解的机会。”柏妮丝理解地点点头,旋即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问,“可是你说过,这个东西明明是被你放在一个只有你和光明神才会知道的地方,那为什么……”

“并不是的。”

蒂亚戈微微摇头,垂下视线看着螺刺身上那些妖异深青的纹路:“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们明白你与这件事无关。但其实,在此之前,我从未再见过它。”

再见过?

柏妮丝刚想问,那他以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忽然想起在魔镜中所看见的他曾经的回忆。

那时候她刚成为海巫,还不能很地控制自己的魔力,于是在毫无意识地情况下,曾经用螺刺捅伤过他。

她不安地直起身,眼神偷瞄着对方被包裹在薄软衣衫之下的身躯,小腿无意间蹭过身下的修长鱼尾,引得蒂亚戈轻微动了动,尾鳍卷开一串透明水泡扩散开。

“在看什么?”他单手扶握着少女纤细的腰肢,不让她离自己太远,指尖温柔又缓慢地隔着衣物描摹她的肌肤。

“那个时候,我是说……后来,那些伤口,都全了吗?”柏妮丝小心翼翼地问着,手指下意识地搅着堆砌在他们中间的那团蓬松裙摆。

“什么?”蒂亚戈没反应过来她突然的话题跳跃。

“就是,我用这个……弄伤过你。”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说这些话时,脸上的低落情绪表露得是如此明显。承认和再次提起这件事,让柏妮丝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

蒂亚戈听懂了她的意思,却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牵起她的右手放在唇边低头吻上去,眼睑半垂着,连睫毛都没有一丝颤动,如一尊虔诚的雕像。

他的神态令柏妮丝很容易联想到那些全身心信奉着光明神的人类信徒,当他们在神像前进行着真挚祈祷的模样。

这是一种无声地回答,告诉柏妮丝不必在意那件事,通过亲吻那只曾经举起螺刺伤害过他的手。

一种温暖到酸涩的激烈情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涌现在柏妮丝的心间,将她完全淹没进去,连眼尾都是微热的。

“不用去想那些,反正早就已经过去了不是吗?”蒂亚戈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对我而言,你的现在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他边说边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话题,仿佛那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往事,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说到:“不过我还是觉得,萨布丽娜被找上也许并非偶然。当时密林酒吧里那么多人,如果只是单纯地想引起你的注意来拖延住你,那么挑谁都。甚至相对而言,丽贝卡才是更优的选择。”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柏妮丝略加思索便很快明白了他的猜测,“她也许是知道些什么能让怀亚特他们感觉到威胁的秘密,只是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

蒂亚戈微笑着点点头:“看来我们得去见见她了。”

“现在就去吗?”

“还是等吃完午餐后再去吧。”

他刚说完,一阵饥饿的咕噜声便非常应景地响了起来。

柏妮丝尴尬地摸了摸肚子,突然庆幸自己没来得及嘴快地说那句“没关系,我不饿”。

吃完午饭后,她和蒂亚戈一起来到了密林酒吧。

见到他们来,正在忙碌的所有生灵们纷纷停下来,恭敬无比地朝面前的金发人鱼行礼:“海神冕下。”

“起来吧。”蒂亚戈温和地开口说到,“我听柏妮丝说了早上这里发生的事,所以过来看看。大家都没事吧?”

听到是因为柏妮丝的缘故,海神才会亲自现在这里。一些精灵与巫师都面面相觑地沉默两秒,然后朝柏妮丝微微弯腰表示了感激:“回冕下的话,我们都还。虽然有几个同伴受了些伤,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红心杰克……”

说到这里时,他们再次沉默下来。

蒂亚戈猜到了他们没说下去的话,轻轻叹口气后,问:“已经把他送回地下王国了吗?”

“是的,警卫处来过,就在一个小时以前。”其中一个女巫低声回答到,她的声音听起来饱含着真实的悲哀与痛苦。

也许她和红心杰克是很亲密的关系,柏妮丝想。

“看到你这么痛苦,我很抱歉。也许你现在更想去陪伴他最后一次,是吗?”

“是的,可……”

“直接去找警卫处吧,就说是我同意你通过纬度空洞去送你的朋友的。”

听到这句话后,那名女巫惊讶地抬起头,然后再次跪下去,用一种极尽谦卑的姿态朝蒂亚戈请求到:“谢谢冕下,谢谢……冕下。我……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这个资格来请求您更多,可是……可是能不能,请您,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是想让我复活红心杰克,是吗?”蒂亚戈并不意外地问到。

“我知道这很……”她看起来很羞愧,也很不安,连脸都涨红了,却依旧坚持。

短暂的沉默后,蒂亚戈再次开口:“你先回地下王国去,陪伴他最后一次。然后,你去找智虫拉尔夫也,或者直接请问白王后也,让他们告诉你一段关于金色花的历史。你就能明白,为什么我无法实现你真正想要的那种结果。”

最后这句话很微妙。

柏妮丝跟在他身后,还时不时回头看着正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的那名女巫,又转看向身旁的人鱼,隐约觉得他刚才那句话另有深意。

因为他没有直接拒绝说做不到,而是说无法实现对方真正想要的那种结果。

可是,对于一个生命而言,能复活就是能,不能复活就是不能。为什么会有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带着这个疑问,他们很快来到了酒吧大厅内部,又在柴郡猫的指路下,找到了正在仓库里和丽贝卡一起点清剩余食物材料的萨布丽娜。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她在看到柏妮丝时都会忍不住表现明显的畏惧情绪。而对于蒂亚戈,她又是抱有着和每一位信徒都一样的那种接近狂热的尊敬。

“我听柏妮丝说,你早上遇到了危险,还差点因此受了伤。现在感觉还吗?”

“谢谢冕下关心。”看起来这让她相当受宠若惊,双手不自觉地相互揉搓着,深褐色的眼珠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没有从那种绝大的惊吓中缓过神的缘故,柏妮丝总觉得她的神态看起来有点空洞。

“我没事的,还……还是海巫小姐救了我。”萨布丽娜说着,小心谨慎地朝柏妮丝行了个礼,“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您,实在非常抱歉。”

“呃,没关系。”柏妮丝同样尴尬地摆摆手。她不擅长应对这个。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应该,但那个屠夫显然是冲着你来的,你有感觉到吗?”蒂亚戈声音轻柔地引导着话题。

“是吗?”萨布丽娜看起来很茫然,然后顺着他的话仔细回想一下,紧接着脸色便苍白下来,“像……确实是这样。他看起来就是为了来杀死我的,所以才连累了其他人,都是因为我……”

“这不是你的错,你完全不用自责。如果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指使屠夫来伤害你们的人。”

“指使他的人?”

萨布丽娜惊惧地望着对方,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您是说……是控制着糖果屋的人?”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除了那个屋主以外,我想不到别人了。”她皱着眉尖,像是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

“那么,能否请你回想一下,是否曾经无意间见过或者得知过任何有关屋主的消息?”蒂亚戈提醒着,“尤其是在你决定和屋主进行最后一次见面前,一些让你觉得怪异或者不安的事,或者见到的奇怪场景,任何都可以。”

“最后一次见面前……”

萨布丽娜使劲回忆着,双眼始终保持着那种略带空洞的神情,直到刹那间,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让她惶恐不安的记忆。

“有想起来吗?”蒂亚戈问,语气依旧和缓,不带任何逼迫与急切。

“一个梦……”萨布丽娜喃喃说着,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这让她本就没什么生气的脸孔显得更加呆板,“我不知道那仅仅只是一个梦还是真的,那种状态下,我分不太清我是否醒着。”

“请尽量详细地说来吧。放心,你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萨布丽娜短暂地沉默几秒,最终在对上蒂亚戈的视线后,缓缓点了点头,将那个梦的内容全都说了来。

“如您所知,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参与过糖果屋的活动,为了……为了能再见到我的家人们。一开始都很顺利,我也像他们所期待的那样,越来越离不开糖果屋带给我的那种虚幻的幸福感。

可是有一次……我在追着我的妹妹索菲亚,和她一起在森林里碗的时候,我突然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她说到这里,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像是在对抗着什么让她难以面对的悲痛:“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我的梦里。我在梦里永远找不到我的家人,任凭我怎么努力,怎么呼唤都没有用,甚至有时候他们都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