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一封封被打开的,散乱平摊在桌面上的各色信纸,柏妮丝几乎连心跳都静止了一瞬。紧接着,她随手抓起其中的几张,用笔在纸张末尾的空白处迅速写上了几句同样的话,努力想要对比找出几处哪怕微毫的模仿证据。
可是不管她怎么辨认,这封信的笔迹看起来都和她的一模一样。除了因为她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写得稍显潦草外,甚至连缩写和连写的习惯都完全一致。
一时间,柏妮丝在感觉到极为不可思议的同时,还有种无法控制的厌恶和愤怒涌上心头。
她很快回想起格兰德尔在接受审讯时所说过的那些关于自己的过往,不由得再次想到那个让她无法弄明白的问题:
她从未将自己的过往透露给对方过,为什么格兰德尔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还有这些她明明没有写过,却明显和她笔迹吻合的信……
柏妮丝脸色极差地看着面前摆满的信纸,忽然意识到,也许就连施加在萨布丽娜身上的诅咒也是冲自己来的。
有谁正试图将这一切,比如她刚出狱时所参与的勘察加事件,以及如今的糖果屋事件,全都栽赃到她头上。
放下手里的信纸后,蒂亚戈抬头看着面前仍旧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天使长,十指交握着问:“这就是从萨布丽娜的住处取回来的全部信件了,是吗?”
“是的冕下。来之前,我也已经找她确认过了,确实是这些。”加百列回答。
“她没休息?”
“没有。看起来她还处于惊吓中,我去见她的时候,她正在做祷告。”
“好吧。”蒂亚戈浅浅牵动下唇角,挂起一个幻觉般的习惯性微笑,“辛苦你了。至于这些信就先放我这里,你也先去歇一下吧。”
“遵命。”
他走后,蒂亚戈并没有立刻开始和柏妮丝讨论关于笔迹的问题,而是在短暂注视对方几秒后,先起身为她倒来了一杯海盐水,然后将桌角处刚盖回去不久的海烟壶再次揭开。
纯白的雾气如水般流淌出来,化散成一股极淡的特殊清香。让柏妮丝有种好像一下子回到海底最静谧安宁的地方,被水流拥抱着放松下来,连刚才还紧绷压抑的情绪也得到了极大的抚慰。
“这是什么?”她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看到那些烟雾正袅娜地不断流泻而出。
“渊海神域的小玩意儿,用来纾解情绪和放松的。”蒂亚戈说着,将海烟壶朝她的方向推近了些,然后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边,问,“会好一点吗?”
柏妮丝点点头,随即感觉这个东西的效果好像过于明显了些,居然能让她放松到在面对蒂亚戈这种过于近的靠近和停留时,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下意识地抗拒和想要逃避。
同时,她也忽然意识到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为什么蒂亚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
他最近,状态很不好吗?
察觉到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蒂亚戈安慰到:“别太担心。信的事,还有格兰德尔之前所说的那些关于你的话,都会被查清楚的,我向你保证。”
明明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种话,但心里那份随着一阵轻微颤动后所滋生出的异样感觉却是初次且真实的。似乎他对她这种毫不怀疑的态度,给了柏妮丝莫大的安慰以及放心。
她感觉自己又要找不到可以说的话了,所有的能言善道都离她远去,这种感觉让她郁闷又尴尬。
于是,柏妮丝在沉默数秒后,问:“所以,你不觉得这件事可能真的和我有关系吗?”
“为什么要这么想?”
“因为这些信……还有格兰德尔的话,都很真实。”
“也许吧。可对我而言,你才是最真实的。”
她愣下,听到他用一种非常平静地态度继续说到:“我相信你,以及我自己的判断,这点不会改变。”
略过了前半段她不擅长的话题,柏妮丝直接将话题推进到后半段:“判断?”
蒂亚戈笑下:“这些东西实在太过刻意了不是吗?一件件全都是冲你来的,而且都有很清晰的和你有关的暗示。可正常来讲,谁会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还这么得意洋洋地留下和自己有关的标志,等着我们去发现呢?如果真是你,你会吗?”
确实。
如果真是她的话,柏妮丝必定会想尽办法把一切与自己有关的线索都销毁掉,尤其是笔迹这种过于明显的痕迹。
想到这里后,她彻底放心下来,捧着手里的海盐水一口气喝掉一大半,正打算随手用手背擦擦嘴边的水渍时,却被对方先用丝巾触碰上嘴角。
无视掉柏妮丝充满错愕的目光,蒂亚戈仔细而温柔地替她将多余的水珠擦干,指尖隔着薄薄的丝绸有意无意地描绘过她柔软的唇瓣,带来些微的痒意,让柏妮丝有些忍不住想要抿唇,却又碍于对方的指尖而不得不克制住。
很快,他收回手,只面不改色地说:“不管怎么样,目前这些信息还是很有价值的。至少从他施加在萨布丽娜身上的诅咒这点可以推测出,这应该是一个领主级的海洋恶魔,而且对于你的过往以及海巫的底细都非常清楚。也许……”
“也许我还认识他。”柏妮丝说着,同时快速地抿下嘴唇,下意识抬起想要触摸唇角的手又停住,转而去抓了抓头发,“可能也是以前乌苏拉手底下的其中一员。毕竟……我是说,他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想要报复我,不然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至于报复的原因,柏妮丝没怎么考虑过,只觉得很正常。
就像她痛恨他们一样,那群曾经的同僚们也一样极度厌恶柏妮丝。有这个前提在,那他们干出什么事来,柏妮丝都不会奇怪的。
“只是,我不记得乌苏拉曾经有教过什么恶魔了。”她仔细回忆着那些让她抗拒的过去,试图找出一点头绪,可惜不太成功,连语气也不自觉地冷淡下来,“她对于自己的海巫身份格外自豪,从来都不屑于教别人,至少我印象里没有。”
至于将海巫的异化弱点透露出去就更不可能了,乌苏拉骨子里的傲慢就决定了,她是绝对不会自己说出口的。只是因为后来她那种极为畸形又恐怖的状态实在无法掩饰住,所以周围的恶魔们才会知道,这种魔力虽然强大,却也会让宿主付出同样巨大的代价。
“魔力?”她呢喃着,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
会不会,这一切也是因为魔力?
毕竟那时候想要海巫魔力的恶魔那么多,每一个都比她更有资格,可最后成为了新任海巫的却还真就是她。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她看到自己垂涎已久的强大力量,被一个平时自己最看不起的低贱生灵给得到了,恐怕也会嫉恨到发疯的。
这么说,那个企图栽赃她的海族,很有可能就是曾经和她长久地认识,并且还极为渴望海巫魔力的恶魔。
听完柏妮丝的这个想法后,蒂亚戈先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问:“那么,你还记得在当时,最想继承海巫魔力,并且自身实力又最强,甚至连周围的恶魔也大多认为继承者会是他的恶魔是谁吗?毕竟从施加诅咒所需要的魔力来看,确实是要领主级的恶魔才行。但是考虑到几十年前的情况,也许那时候他还没有达到这个水平。”
“原本最有可能的?”
柏妮丝飞快回忆着,很快给出了一个非常肯定的回答:“赫克托!他是当时所有海洋恶魔里,实力最接近领主级别的,而且也是乌苏拉手底下最好战的一个。最重要的是,他非常非常讨厌我,当然我也一样。”
停顿一下后,她又开始犹豫起来,眉尖也皱着:“只不过……”
“不过什么?”
“只不过在我的印象里,赫克托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恶魔。比起计划和忍耐,他更喜欢用纯粹的武力来直接解决问题,不太会有像现在这样详细布局的行为。除非……他知道现在单独和我硬碰硬是没有办法赢过我的,所以必须得换个方式。”
蒂亚戈安静地听着她的分析,心里却淡淡地泛出一丝不快。
似乎柏妮丝对任何一个生灵的了解都要比他多。
“是吗?那他是什么族群的?”
“毒蛇鱼。他们天生就有变形成其他海族生物的能力,只是时间通常不长。”
听到这个看似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的回答后,蒂亚戈并没有立即表达关于这个猜测的看法,而是沉思片刻后,紧接着便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知道乌苏拉是什么时候确定将你作为继承人的吗?”
柏妮丝愣了愣,摇头:“我不知道……我是说,我其实一直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我。她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要挑选继承者的打算,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在考虑着如何才能够让自己永远保留住海巫的魔力。所以她才……我是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所以她才想要让你为她取来海洋之心,这样就能解除海巫的血源诅咒,并且永生不灭。”蒂亚戈直白地补充完了她回避掉的内容,态度温柔依旧,“这是她的问题,不是你的。所以,你对我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柏妮丝。”
“而且我之所以会忽然问这个,也是因为想到了格兰德尔的话。”
“是那些关于在北境之国发生的事?”
“没错。”他点点头,“如果按照我们刚才的推测,这确实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因为憎恨你得到了海巫魔力而报复你的恶魔会做的事。但是这个猜测无法解释发生在北境之国的事,毕竟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你还没有成为海巫的时候,就开始冒充你的样子去接近其他的恶魔,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