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part thirty nine

“是吗?”柏妮丝伸手摸一把脸,发现竟然全是潮湿的。

起初她以为那只是自己呼吸凝结出的水汽,可越靠近眼睛,潮湿感就越浓,分明是眼泪。

梦境里的惊悸还残留在柏妮丝的感官里,她迅速眨眨眼,将指尖的水痕抹开,若无其事地问:“该走了是吗?等我一下。”

她走到卫生间,就着清水给自己洗了好几次脸,连刘海都被弄得有些湿漉,软软地塌在光洁的额头上。

随意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柏妮丝很快便重新走出来,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我好了。”

“那我们走吧,大家都在等着了。”

这句和梦境中极为相似的话让柏妮丝本能一愣,甚至有种是不是自己还没醒过来的错觉。

然而现实已经容不得她多想。从观测中心赶到婚礼会场,柏妮丝匆匆看到一眼礼堂里的座无虚席,连惊讶都来不及就被希尔维杜拖进化妆间,差点迎面撞上正准备出来寻找她们的白王后。

这并不是柏妮丝第一次见到这位地下王国的统治者,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正式的打扮,好像要去参加一个无比庄重的庆典,从来连上战场都只是任性披散着的满头深褐卷发被盘成精致的髻,一朵大红色的馥郁玫瑰盛开其中。

说起来,

柏妮丝看了看一旁的希尔维杜,发现她今天也没有戴那顶白晶冠冕,而是换成了玫瑰缠绕的精致头冠。

“谢天谢地。”白王后边朝她们各自行礼边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要来不及了,正打算出去找你们。”

“格里尔来了吗?”柏妮丝略带诧异地问,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突然出现的柴郡猫用婚裙塞了个满怀。

拨开那些碍事的薄纱,柏妮丝看到连这只卷着尾巴的猫也带着个玫瑰项圈,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样的场合怎么能不来呢?”柴郡猫说着,脸上笑容一如既往的诡异又阴郁,还装模作样地朝她行了个极为正式的礼。

“可是你们这样,不怕格里尔认出来这里其实没有一个是人类吗?”柏妮丝知道事情总是会和预想与计划有着一定差别的,但是这显然已经不是差别就能概括的了。

这叫失控。

“放心,我们一会儿会伪装成人类的模样的。”希尔维杜轻飘飘地说着,拉起她就朝帘布后面推,“现在你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柏妮丝。剩下的二十五分钟,得由我和白王后负责把你打扮成最佳状态,快一点吧亲爱的。”

“那格里尔……”

“警卫处随时都在监视着他,放心吧,他一定会来的。”

也是。柏妮丝一边飞快换着衣服,一边想着,连地下王国也参与进来了,那今天的行动怎么看都不会有什么意外。

接下来是惯例的梳发,上妆,再戴上作为最后一步的头纱。柏妮丝感谢她们没有拿出什么红艳艳的玫瑰饰品朝自己头上戴,否则……

“还有您的花,夫人。”柴郡猫捧来早已准备好的玫瑰捧花,还刻意用上了让人牙酸的敬语。

柏妮丝叹口气,认命地接过来,感觉自己果然还是结论下得太早。

“可以走了吗?”

“走吧。”

沿着从礼堂门口就一路铺就的鲜红地毯来到正厅,柏妮丝几乎是立刻就看到了站在道路尽头的蒂亚戈。

他穿着一身暗银细纹的三件套黑色西装,与他平时惯穿的浅色风格完全不同,看起来更加庄重挺拓。大片盛夏的灿烂阳光从长窗户外照射进来,落满他的肩头,融合在同样色彩的长发上,晕出层淡薄的明亮光圈。

这一切都和自己刚才的梦境太过相似,以至于在有那么一瞬间,柏妮丝有些下意识地想要停下来,却被身旁的希尔维杜挽着手臂继续向前。

铺了一层鲜红玫瑰的地毯踩上去有种不真实的柔软下陷感,更别提柴郡猫变作的小花童还在前面挎着花篮-->>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将里面的玫瑰花瓣一把把跟不要钱似地朝空中抛洒。

人类结婚都要用这么多花吗?

那要是有人花粉过敏岂不是很可怜?

还有那些坐在周围的群众演员们,除了丽贝卡依旧保持着她乐天派的真心愉快笑容,其他那些强颜欢笑到快脸抽筋的面孔几乎就没有柏妮丝熟悉的,更别提看到格里尔。

怎么办,要是格里尔根本没有来,那她需要一会儿直接喊停吗?

带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柏妮丝被希尔维杜带到蒂亚戈面前,听到她小声提醒:“你该把手交给冕下了,柏妮丝。”

“噢。”她醒悟过来,迅速回忆起之前的排练流程,将手伸过去主动握住对方,一副交易达成后正在握手庆祝的样子,就差没上下摇晃两下再鞠个躬,顺便来一句“谢谢老板给我加钱”。

蒂亚戈被她的握手姿势弄得笑出来,然后很快顺势纠正,语气温柔到无可挑剔:“不用这么紧张,没问题的。”

“可是……”她将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范围,借着希尔维杜走上主讲台的时间快速说,“我还没看到格里尔,他会不会不来了?那……”

“再等等吧。”蒂亚戈平静回答。

话音刚落,礼厅周围的演奏家们便同时停下了奏乐,等着希尔维杜作为主婚人宣布婚礼开始。

柏妮丝没有心情去听她究竟说了些什么,只在尽可能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再次将附近坐着的人都打量了一遍,可还是没看到格里尔的身影。

再看向蒂亚戈,他似乎完全不着急的样子,好像格里尔来不来都无所谓,眼前的仪式才是最重要的。

按捺下有些着急上火的心情,柏妮丝努力安慰自己既然周围的知情人都没什么反应,那自己应该也用不着焦虑太多。

没问题的吧?

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一定不会……

这么想着,耳边希尔维杜的说话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蒂亚戈的声音:“……因此我认为,对于世间万物而言,生存才是一切行为的目的,自私则是所有生物最深刻,也最不可磨灭的天性。”

柏妮丝略带茫然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对方的话。虽然她很认同蒂亚戈刚刚所说的,但是这种话似乎不该出现在婚礼上,这太奇怪了。

难道不应该是想尽办法地歌颂爱情的伟大吗?

“而在此之外,站得更高的生灵也同时拥有着更为复杂善变的情感。但无一例外,它们都来自于万物自私的天性,为了生存而不断努力的本源目的,爱情也并不特殊。”

柏妮丝听到他用一种温和坦荡的语调继续说:“它不是什么高于一切的完美存在,也并非坚不可摧。甚至在多数情况下,想要摧毁它只需要一点谎言、背叛或者直接交给时间就能做到。这其实是因为生物的自我天性在抗争所造成的。”

“爱情会让我们做出利他性的种种举动,做出牺牲,有时候这种牺牲甚至是致命的。而为了保证自己能尽可能少地受到伤害并一直存活下去,自私的天性会让生物在陷入爱情的同时,也变得多疑、善妒、不可理喻、甚至歇斯底里。你会发现那个你曾经深爱的对方已经不复存在,再深刻的爱情也会逐渐消亡,而理智与逃避的念头则每时每刻都在催促你。

因此,与自身的天性比起来,对某一个特定个体所产生的爱注定是无法长久的。大多数时候,它甚至消亡得比生物本身的存在时间还要快得多。

只要你还是一个活着的有感情的,受制于自然法则以内的生命体,你就无法脱离这种来自你本能的影响。”

如果换个场合的话,柏妮丝会为他鼓掌的,同时也有些惊讶他们竟然也有达成观念完全一致的时候。

但是一联想到现在是一场本该假装得完美无缺的婚礼,她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配合,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坐在礼堂里的其他人也正面面相觑,甚至有的海族已经开始脑补这是否是一种暗示,比如暗示这场婚礼完全是受海巫胁迫才会举办的。

然而紧接着,蒂亚戈忽然转向身旁的柏妮丝。

即使隔着层朦胧的头纱,柏妮丝也能看到他湛蓝眼瞳里积漾着的情绪,纯粹柔软的真挚,让她连对视都无法做到,只下意识低着头想要后退,以一种远离危险的逃避姿态,窘迫到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