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风起水响,暮色相拥,宫灯初上。
苏染染踩着细微碎步, 整个人都是被卫宴带着走的。她不知道两人是何时出了地牢, 等自己缓过劲, 耳边就听见石桥流水潺潺。
她的掌心和卫宴紧紧贴着, 两人骨节也触着温热。他的掌心好似没有往日那般冷,甚至还渐渐热起来。
宫道四处都静静的, 两人脚步在宫灯下也有了影子。她一路走着什么也没有问,而卫宴貌似也没有说话的兆头。
攒珠绣鞋慢了下来,她一直侧目仰视着他,脖颈双肩确实有些酸软。
碎步稍歇,墨色底靴也慢慢的,但没有停下来。
又一会,苏染染手背被粗砺指腹触着, 一双杏眼猛然抬起, 满含诧异看向卫宴。
“染染,此处是兰轩殿, 进去看看?”
嘶哑略有哽咽,还不等苏染染开口, 卫宴又连忙说道, 语气软了下来。
“染染, 陪孤进去看看吧?”
一对依偎人影渐离, 几乎是卫宴快要垂下手腕时,苏染染双手将他胳膊一揽,发髻也靠在他的肩上。
“太子殿下,进去看看。”
卫宴只觉胳膊一软, 一股温热馨香在鼻端迅速蔓延。他愣了会,也不敢开口问道。其实染染一走他就醒了,她和苏毓月说的所&有话,他也听见了。
他如今小心翼翼的,只是盼着自己在临死前能记得能看见,染染欢喜的模样。
咯吱咯吱,朱色宫门慢慢空出一条细缝,直到咣当一声响起,两人才越过殿门。
兰轩殿前院不大,尤其是在夜晚宫灯都亮起的时候。苏染染靠着卫宴胳膊看向院内的灯火通明,霎时间有些想哭了。
宫灯一盏一盏的,一如既往的,都是苏染染记得的模样。她慢慢抬头,只有双手还挂着卫宴。
她回东宫这几日就算不去打听,也有青竹告知她许多事。比如兰轩殿这五年就只有卫宴进出,旁人再也没有来过。
青阶映照,苏染染随着卫宴进了殿内,即是卫宴之前的寝殿,她前世的住处。
“染染,坐。”
卫宴接连点亮了床榻前的所有铜鹤灯,千丝万缕光线透过藕色锦帐,整个内间明如白昼。
“染染,孤的头疾,好不了,也没有药。”
两人相对而坐,目光和目光也很快汇在一起。苏染染看着卫宴眉眼的笑,一股无力感油然而起。
身体是他的,他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头疾到底能不能好。只是,他为何要现在对她说?
“染染,对不起。”
卫宴说完就倏然笑了,“染染,孤这辈子和你说了许多次‘对不起’,你应当听倦了,那孤说些别的。”
苏染染没有点头,继续默不作声,只是他的笑,让自己心口一阵接一阵的抽痛。
“染染,孤不知道孤还能活多久,三年五年十年,亦或是下次头疾发作,就没了命。所以……”
卫宴细语一顿,修长双手将人拥在眼前。两人离得很近很近,一次呼吸,一个眨眼,都能触起层层的汹涌波涛。
“所以染染,孤不让你走。只要孤一死,整个大魏也没人敢拦着你。”
卫宴的话说得很是霸道,看着苏染染的桃花眼干净纯粹。
“嗯”,苏染染轻声应着,嘴角梨涡都显了出来。他这次倒是不放自己走了?那放妻书,她还记着呢。
“染染,你答应了。”卫宴嗓音猛然拔高,连着笑意都雀跃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答应什么了?”
苏染染悠然开口,也不看卫宴脸上的微红,直接将下颌骨抵在他的肩上。
“我呢,只记得我还要写一封休夫书给你,其他的……我还答应什么了?”
苏染染得意洋洋的,她才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必须要让卫宴记住,牢牢的……
记住。
苏染染只觉腰上一疼,卫宴的手怎么能如此有力?她嘴角嗫动,咬牙切齿说道:“太子殿下,你手放在哪?我现在就去写休夫书,这里的笔墨纸砚,我可比你熟。”
软音高亢,苏染染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就知道卫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指不定心里又在谋算些什么。
“手,放在哪里?”
卫宴轻笑出声,略带温热的掌心从薄薄绸面上划过,还时不时碰着脊背。
嗯,休夫书?染染尽管写,他正好再娶她一次。这一次求娶,他欠了她两辈子的大婚。
“放在哪里,你不知道?少给我装傻。”
苏染染腰身一收,整个人又往卫宴怀里靠了靠。他还真是得寸进尺,明知道……明知道她最怕他的这个动作,尤其还是在床榻上。
“卫宴,你好生说说,你又在算计些什么阴谋诡计,又把我想成了什么性子……”
她话语未落,整个人就被卫宴抱着,倒在了床榻上。不过还好,她在上面,他贴着床。
“染染,你说得极是,孤的心思永远只缠着你。至于阴谋诡计,孤还要费心谋划一番。”
卫宴阖着眼说道,搭在纤细腰间的手也安分起来,没有别的动作。
“卫……宴……”
见他双眼紧闭,苏染染低声喊了句,压在他衣襟上的手也不敢乱动。